第四十八章 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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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未双落在那条黑色的走道上，有一时半会儿只知道喘气。而另一头却只能听到郁剑断断续续的喘息之声。叶未双挣扎了两下，听到张飞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怎么敢弄成这个样子？！”
叶未双终于坐了起来，浑身的肌肉叫嚣着嘶痛，快速流泻和补充的灵力让他的经脉都有些胀痛。他扭过头看了一眼在张飞怀里的周瑜。他的脸色青白，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
叶未双这时才想起，他们并不只有三个人，张飞其实一直都在。
“他怎么样了……”叶未双靠近张飞，惊愕得看到几乎如同死人一般的周瑜。
“你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依从他给他下这个封印？！”张飞猛地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几乎含着仇恨。
叶未双蓦地呆住了。“什么……”
“逆血封是消耗生命使血液倒流暂时获得双倍精力的封印，你不仅让虫卵在他全身遍布，还让他所有的血液注回心脏，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叶未双猛地当头一棒。“你……你说什么……”
张飞红着眼睛，几乎快疯了的模样：“如果我们不能在一刻钟之内出去解开封印……”
郁剑突然开口了：“这事不能怪小叶……你当时为什么不出来？”
郁剑这是第一次看到张飞，先前他一直不知道那柄圆刀竟然是个十三月。虽然和周瑜处的不错，但不代表他也能适应张飞。在张飞和叶未双之间，他还是坚决站在叶未双一边的。更何况当初如果不是周瑜误导叶未双这封印的功效，叶未双一定不会为他下这个封印。
“我……我被他封着，如果不是他衰弱到了连封锁我的能力都没有……”张飞低着头，双眼紧紧盯着周瑜，双拳紧紧握着，尽爆青筋。
叶未双愧疚得几乎要杀了自己：“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周瑜这么反对他给情况稍好一些的郁剑下封印了。周瑜根本就是知道这个封印的作用的。他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恶化的伤势拖累他们。两倍的精神还是那样一副不济的模样，可以想见如果没有这一重逆血的封印将会怎样。
叶未双突然想到了郁剑。和周瑜一样，郁剑的体内恐怕如今也有虫卵开始寄生了。他几乎是立刻就盯住了郁剑。他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和周瑜恰好相反，双手袖在袖子里，身形有些佝偻，一直到现在还在不断喘息。
叶未双微微觉出了不对劲，一把抓过了郁剑的手。顿时，脸色大变。
郁剑的手上不断鼓起、平复无数小泡，那透明的几乎看得见里面的微血管的皮肤之下，隐约游动着成型的幼虫，甚至有无数流动的茧……
叶未双强自忍住了要丢开他的手的冲动，脸色发白地看着郁剑，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感受着那虫体在阻碍之下冲击血管的涌动。
郁剑似乎想要抽回去，但是在叶未双坚决地目光下只是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没事的。”
叶未双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顿时心如刀绞。他们两个都是因为自己。为了救他弄成这副模样……他究竟要如何才能回报他们所给他的恩情……
周瑜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细碎的声音在张飞的耳边说着话，张飞的脸色不断变幻，最终似乎是妥协了。他将地上的周瑜抱了起来，生硬地说道：“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叶未双立刻点了点头。如今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时间都是一件不可浪费的宝物。
虚空境里走得很沉闷。周瑜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张飞怀里，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行动的力气。张飞突然之间停了下来。“小叶。”
叶未双顿时顿住了。
“我其实很后悔我们来了。”
叶未双感到喉头有些哽塞，愧疚得不能自胜。
“但是我们毕竟来了。”张飞叹了一口气，“我们不是为了神器来遭这一身罪得罪一个区的管辖者的。我们只是因为你。”
“如果阿瑜没有能够捱到我们出去……”他停滞了一下呼吸，“我想我会恨你一辈子。但是……你还是我哥们。”
叶未双突然之间感到呼吸不能。他怔怔的盯着张飞地后背，抬起手掌，将掌心贴在了他的脊椎之上：“……我知道。对不起。”
张飞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叶未双突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错觉。似乎是一种奇特的明悟。到点了。
眼前身上溅着不知是他还是别人的血的张飞，突然之间化作了一团黑雾，叶未双与此同时伸手接住了周瑜，他自黑雾之中抽出那柄圆月弯刀的同一时间，周瑜微微张开了手指。叶未双立刻握住他的手，十指交错将张飞扣在掌心，随后划开了虚空境。
似乎这一次破开虚空境，又消耗了周瑜不少力气，他的神色显得更萎靡了。
这一次他们并不像之前那么好运了。他们所降落的地方，完全是一片密集天仙镇守区。周瑜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探查什么地方更适合现身了。如果他们不主动划开虚空境，也许就会永远被困在里面——周瑜不能再耽搁了。
叶未双掌着那柄巨大的圆月弯刀，浑身的气息像是赴死的杀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周围的天仙在发现他们的时候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十分有秩序地围成了一个阵势。似乎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叶未双能感到张飞的心跳同样紧张。他在自己的手掌中嗡鸣着，是和莫离不一样的跳动。手掌莫离是什么时候了呢？叶未双似乎想起了什么。似乎很少。莫离亲身掌握在他手中，只有从前训练时候的几次。他一直在磨炼自己。叶未双似乎现在才明白，莫离一直在为一天做准备——他要毫无依赖的离开的一天。
叶未双的心绪突然沉了下来。他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周围的天仙。四周似乎因阵势逐渐升起了白色的雾气。他们所降落的地方是一个公园，不远处有一个喷泉，四周都是花草石椅——和立成阵势的天仙。这一次他们看样子学乖了，打算将叶未双他们一网打尽。
郁剑将周瑜从叶未双手里近乎是抢了过去，身影开始若隐若现。叶未双将弯刀在他面前一横：“我来吧。如果他们想要凭阵法拦住我，我的胜算还大一些。”然而在叶未双回过头的时候，郁剑已经消失了。他能看到他的身影如同定格的彩画一般逐渐淡去，但是人分明已经不在那儿了。
叶未双顿时一阵愕然。
周围天仙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四周是一片白茫。但是叶未双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慌乱。正如他所想，既然齐韫准备跟他来“文”的，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阵图究竟够不够力道了。当初齐韫是靠了“七宗罪”将他叶未双绑进来，如果仅凭一些什么小阵法，是拦不住他的。
在白雾逐渐浓厚起来的同时，叶未双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石子，不轻不重地丢了出去。没有砸到任何人。
接着，他捡起了数块，向四面砸了过去。无论他使多大的劲，始终没有办法砸到任何东西。似乎就此陷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
阵外的天仙的脸上不觉露出了冷笑。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叶未双在徒劳无功地拿石头试探着。他所有扔出的石头都在半空中停留了下来，缓缓滑到地上，就像打在了看不见的屏障上。然而在他眼里，那石头只是扔不到边界罢了。
天仙们开始一步步缩小距离。法阵开始运转起来。第二层的天仙开始逆时针转动，第三圈贰位、肆位、捌位、拾陆位……天仙分别向前向后依次迈动一步，接着左迈三步，向前插入第二层天仙位置，第一层天仙退出第叁、第玖、第廿柒……位，列入第三层天仙，右迈五步，上三进七。
叶未双察觉到周围的景色变了。四周的草地延伸开去，明晃晃的阳光照在头顶，隐隐有人声传来，几乎让他以为回到了学校。年轻的声音在四面飘荡，隐约有学校钟声敲响。他的身旁不远处就是个小湖，年轻的情侣坐在湖边亲昵……
叶未双有一瞬间动摇了一下。他贪恋地嗅歆了一口甘草的香气，恍惚中想起自己从前的生活。那个时候他还在a市，父母都还健在。他们拉着他的手在公园里走动，给他买任何他盯住的东西。那个时候莫离时不时会来到他们的房子，将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开飞机”，一边讲奇奇怪怪的事情……
叶未双叹息了一声，向前一步，微微扭动左脚，连退七星八方，随后原地右脚尖为轴旋转一周。
四周的和煦顷刻之间崩塌开来，温暖瞬间化作了阴寒。冷气从四周侵入。叶未双发觉自己正走在一条阴冷的走道里，灯火明灭不定，透着一股子诡异。四面寂静，连烛火都不曾发出一声爆芯的声响。
他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道里显得很响，有一阵阵回声。
他突然记起了自己曾经在凯撒时候经历过的走廊。那四通八达的走廊和这有几分相似。只是走在这里，更像是一步步踏向陵墓。
叶未双忽然感到自己的鞋子有些松垮，接着他觉得腿脚有那么些麻痒。他停住了，俯身撩起了裤腿。顿时，他的瞳孔一阵收缩。
裤管之下，原本光洁完好的小腿从脚跟开始腐烂，腐化的烂肉黏在裤管上，肌腱和筋藕断丝连着，暗红的血染红了绵软的球鞋和裤腿。腐烂的速度很快，他微微向前走了一步，腐烂的面积便扩散到了膝盖。腿骨开始裸|露出来。腐烂的皮肉落在地上，甚至还无机制地弹动了一下。
叶未双放下了裤管。他在鞋子里的脚掌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团腐肉包裹着的白骨。他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神经开始传来痛觉。他的裤子逐渐松软了下来，最后斜斜地挂在胯上，握着圆月弯刀的手将腐肉抹在了刀面，森森的白骨松垮地勾着弯道，腐烂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脖颈。空洞的喉口现出了喉珠。他停了下来。手掌之外的距离就是一扇门。尘封许久的模样。叶未双抬起自己空荡荡的袖子，用满是白骨的手猛地发劲推开了门。骨头传来“嘎吱”的声响，断裂的神经已经让他变得麻木了。门毫无预兆地开了。背后是一个巨大的血池，飘浮着浮肿的尸体和隐约的发黑发青的脸皮……
叶未双感到一阵恶心。他闭上了眼睛，紧紧皱着眉，一脚踏进了血池边缘，抓住了一个残留着皮肉的骷髅。他将骷髅拎了起来。几缕肉末滑到了肉汤之中。
他猛地攥紧了手掌。
四周的景色突然一阵扭曲。他的手掌完好，掌心里抓着一颗不久前丢出的石子。
他动了动手脚，却发觉自己无法动弹。
他被一人手臂粗的锁链扣住了手脚，吊挂在墙上。四周只有阴冷的篝火。有水滴一点一点从头顶低落下来。地上躺着一根沾满了凝固血迹的长鞭，他的胸口和锁链上到处都是血迹。角落里有一个木桶。桶里似乎装着一个只剩下头的人和无数黑漆漆的铁器。
一个皮鞋落地的脚步声从外面踏了进来。叶未双的头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
来人走到了他的面前，用手指将他的下巴抵了起来。叶未双的双眼蓦然睁大了。莫离站在他的面前。黑色的衬衫和裤子。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叶未双从未见过的邪魅的笑。“怎么？还舒服么？”
他将嘴唇贴在他的耳侧，呼出的气息几乎能喷到叶未双脖子里。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
叶未双张了张嘴，却声音什么也发不出来。
莫离从地上捡起了那根鞭子，在地上鞭笞了一下，甩掉上面残留的血珠。下一秒，叶未双感到胸口一阵撕裂的痛楚。那条长鞭上再度沾染了血花。叶未双紧紧盯着莫离不放。他微微笑着，再度凑近了叶未双，唇贴在了他的嘴角，然后用牙咬住了他的嘴唇。他一点点撕咬着，直到嘴唇之间满是血腥。长鞭紧紧勒住了叶未双的脖子，血液不通。叶未双的脸涨红了起来，逐渐开始泛出青紫。叶未双的眼珠向屋子的角落之中瞥去。
又有一滴水从头顶滴了下来，滴在莫离的背上。
叶未双在那一瞬间感到眼前恍惚了一下。
莫离将鞭子挂在他的脖子上，伸手撕开了他的衣服。碎裂的布条被他纠缠成一束，绑进了叶未双的嘴巴里。
“想不想看看那是什么？”莫离的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笑容，走进角落里，将那个木桶毫不费力地拖了过来。桶中的微红的水四下乱溅。一个人头毫无生气地背对叶未双挂在那里。
莫离托着那人的两腋将人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在水中调换了一个方向。那是个少年的身体。体态很修长，浑身遍布鞭痕，有的深可见骨，翻转了皮肉。浑身赤|裸。
就在叶未双将那少年翻转过来的一瞬，叶未双僵住了。那一张脸，分明是他自己！
莫离的脸上再度露出了极端诡异的笑容。他从腰间取下了一柄小刀，如影般的身手将钳制住叶未双的锁链猛地劈断在地。他如同提拎那个少年一般将叶未双提了起来，压在了木桶边上，让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紧紧凑到面前。叶未双惊恐地看到，那个少年的脸颊两侧，竟然有缝合的痕迹。他下意识地用手向自己的脸颊两侧边缘摸去，他带血的血液不畅的指尖摸到了微弱的突起，像是没有拆线的缝合处……
叶未双突然之间脑海之中闪过了什么。
湖——血池——水桶……
他的脑海之中开始疯狂回旋起之前的景象。
——喷泉。
叶未双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微薄的浅笑。他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将手里的石子丢进了水桶之中。接着他闭上眼睛一头猛地栽进了水桶里。
微凉的水顷刻之间浸润了他的全身。
“这小子挺牛叉的，居然接连破了两层幻境。”
“哼，还不是被我们逮住了。这破邪十八诛天阵哪是什么小孩子玩意儿。”
“你瞧他刚才又掐自己脖子又撕衣服的，恐怕是被折腾得够呛哈哈……”
“奇怪，明明之前看到的还有两个小子。这两个人到哪儿去了？”
“一会儿卸了阵看看再说，说不定早昏倒在地生死不知了。”
“嘿嘿，说的是……只是，为什么这阵里头突然起雾了？”
第一层的天仙突然之间脸色一变，疯狂后退了数十步。其后的阵法连续被打乱，只见那层白雾突然有了涌动，如同爆破一般弥散开去，随即有人蓦然反应过来什么，颤抖地大叫道：“他……他破阵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一个声音横空而来：“退开！”
外围的天仙立刻撤离，一个雄健的男人从众人身后踏上了前来，鹰隼般的视线紧紧盯着白雾之内。
“瑞哥！”一旁的天仙立刻叫道。
“这小子不简单……你们自守心神，当心阵法反噬！”男人微微兴奋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瞪住了逐渐消散的白雾，他沉沉吐气，接着缓缓吸气，伴随着四面向其狂涌的灵力，四面的天仙立刻撤离开来，各自法宝护体。男人突然之间自腹腔而上喉口发出了一声掺杂了大量灵力的震天虎吼，声音巨大得几乎震动了地面。弥散开来的白雾在触碰到那音波的一瞬退散开去，溃不成军，白雾消散的同时，四周的石椅纷纷龟裂，片刻间破裂成一堆碎石。那喷泉赫然出现在视野之中，喷泉之上的一尊人鱼塑像不住地抖动着，终于在毫不间断的尖啸虎吼之中，猛然爆裂了开来，石块四散。四面的天仙俱是闷吭了一声。
一个踉踉跄跄的影子在这音波的撞击之下，猛地现出了原形，赫然是自方才起便失去了踪影的郁剑！
在强烈的灵力冲击之下，他终于忍不住喷出了一口精血，而他怀中的周瑜，却不知为何得以保持原样。
郁剑单膝跪了下来，头脑一片混乱。就在此时，一声不同于虎吼的尖啸蓦然只见从喷泉水池之中炸开，水花四溅。顷刻间阻断了虎吼的来势。郁剑的身子一歪，撞在了池子边缘。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下，一头极乌的发从水中升起，浑身湿透的叶未双冷着眼焦急地拖住了郁剑。郁剑混乱的大脑之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细碎破裂的片段。地仙大赛……浴室……歌声……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低声说道：“唱歌……”
“什么？”叶未双微微睁大了双眼。
郁剑昏昏沉沉地说道：“小叶……唱歌……”
*
黑色的evo中，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仰面躺在轿车的后座上。从空调的空隙之中钻出一条凌空的透明水蛇，在空中铺开了一张薄薄的水幕。一个他万分眼熟的人影出现在那水幕之中。
男人盯着那水幕之中的身影，起身挥开了那薄薄的水幕，嘴里骂了一句什么，猛地从后座出来，似乎无法压抑地拉开了前座的车门。
违禁停在高速公路硬路肩上大约有一个小时的黑色evo以匪夷所思的加速度在几百米之内将油门踩到了一百二十码，飞快从最近的口子下了高速。
*
瑞合带着几分冷笑、几分兴趣盯着那个水池里的少年。方才的那声尖啸纯粹是他的情急之下的举动，里面并不包含有更尖锐的攻击性。他也完全没有掌握控制声音攻击的方式。这点瑞合很清楚。但是……如果压根儿没有接受过那方面的训练就能达到这种水准，这种天赋实在是他前所未见。
这在瑞合眼中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此，在短暂的停歇之后，瑞合再度深深吸气，然后张开了口。一声更富攻击性的虎吼自他口中奔腾而出，几乎要在空中由那狂涌的灵力化为具象。四面的草尽皆碾碎，天仙纷纷运起了灵力的屏障。就算是在场的天仙，也很少有能完全抵挡住这种全方位的攻势的。音攻在上界向来是一种可怕的能力，无孔不入的音波攻击如果修炼得当，能轻而易举地震碎人的内脏。
四面的天仙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却在此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奇峰突起，少年轻亮的掺杂着男女莫辨的柔婉嗓音如同没地而来，凭空渗透了过来，带着一种遍扫的无声无息的侵染力，竟然在一瞬间让众天仙的神色都呆住了。那缥缈的歌声逐渐响了起来，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引诱。在场的人呆滞地看向了水池的方向。一头长发的少年缓缓从池水之中升了起来，破碎的外衣勉强蔽体，耳翼上展开的是人类绝对无法拥有的耳鳍。天仙的眼神逐渐失去了焦距。双目无神地盯着叶未双。叶未双看了一眼地上的郁剑，忐忑的心绪微微有了些犹豫的底气。
他一边唱起歌，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水池之中掠了起来。那发出虎啸的瑞合似乎也被催眠，只是呆滞地盯着他看。然而，就在叶未双准备完全从水池之中跃出时，瑞合挣扎的眼神蓦然之间清明，随即一声蕴含了怒火的巨吼具象了庞大的波涛，猛地冲击了周围的天仙将叶未双直接击了下去。叶未双反射性地抓起圆月弯刀抵挡住攻势，全副心神猛地聚焦，他隐约能感到一些灵力的作用了。要如何做才能将灵力附在他的声音上……
叶未双的歌声高了起来。除了唱歌，他压根儿不知道该做什么。以他现在的模样出去，实在太危险了。
他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瑞合身上。双眼紧紧盯住了瑞合。隐形眼镜早在水下便被冲散，他自己并没有察觉，碧金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化作一条细缝，带着一丝不可违逆的威严笔直地撞进了瑞合的大脑之中。瑞合只感到头脑一阵刺痛，接着轻柔的歌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钻进了他的脑海，那声音太轻柔，太过难以察觉，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停止了吼啸，周围再度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呆滞。
叶未双这一回没敢立刻就现身，直到他确定周围的人的确毫无意识了，才缓缓从池中用手臂将自己撑了出来。颀长的深青鱼尾曝露在众人目光之下时，没有人有一丝异动。叶未双警惕地盯着四面，用手指捂住了郁剑的耳朵。但是效果并不好，郁剑压根儿没有醒过来。叶未双忍不住“啪啪”给了他两个巴掌，然后掏出之前被自己撕碎绑在嘴里的布条，撕扯成两边塞进了郁剑的耳中。郁剑终于有了几分清明。叶未双立刻如发炮制，弄醒了周瑜。分出少许的精力来刺激他们的神经。两人终于清醒了。在看到叶未双的一瞬，两人再度陷入了痴呆的境地，叶未双怒视着他们，一人给了一个后脑瓜子，开始怀疑自己手里那把刀该不会也睡着没作用了吧。
周瑜和郁剑虽然震惊，但是并没有出声，他们压抑住了自己的心绪，跟随着叶未双一步步靠近瑞合。叶未双的形体根本不能走路，但是在双手扶住郁剑的条件下，仅仅是蹦跶依旧能够移动。虽然磕在地上很疼，但是目前也他们赶时间。
靠近瑞合的时候，叶未双越发小心，他在他的耳边唱了许久，直到确信他只是双眼愣神看向前方一动不动，这才边唱边退，小心避开众人，一直挪到他们的目的地。在这期间，他的鱼尾已经很疼了，花费的时间也着实不算少。随后，叶未双抓住周瑜的手用圆月弯刀当空画出了一道黑色裂缝，几人连忙钻了进去。
就在叶未双消失的半分钟之内，瑞合猛然之间清醒了过来，带着细微的晕眩看了看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傻了一样盯着水池看。齐韫的身影缓缓到了。
“瑞合，我可是来验收成果了。”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笑容，身上已经褪去了狼狈。很显然他对于自己的包围圈万分自信，甚至有时间去打理了一下仪容仪表。但是他却不知道，就在这短短几十分钟之内，他的神器、他的命定之人，统统不翼而飞。
“齐头。对不住。”瑞合冲他点下了头。
齐韫的脸色立刻变了。“你是说你们用了破邪诛天阵也没有拦住他……就连你也没有拦住他？！”
瑞合无言以对。他的确轻视了那个小子。但是让他不想答话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正在拼命回想自己清醒的几分钟之内看到的景象。他似乎隐约看到一个古怪的人形，就好像是……人鱼雕塑的模样……
齐韫强自压下了怒火，怒意冲天地看着四周傻愣的天仙，他的脚踩在什么东西上时突然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他微微一皱眉，蹲下身来，从地上捡起了碎裂的东西。青蓝色的，就像是鱼尾部的软麟……他眯起眼，顺着来路看去，在那些细碎的石子上发现了另几片碎麟，还掺杂了少许血色。他对一旁的马岭使了个眼色。
马岭立刻明白了，低头命令属下将类似鳞片收集了起来。齐韫拾起了其中一颗带血的石子，在阳光下看了看。血色接受到温热的阳光的一瞬，立刻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呲”地一声，蒸发了个干净。
马岭看着蹲在地上的齐韫，对着刚刚走来汇报的天仙点了点头，来到齐韫身边，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齐韫的耳骨就在他唇边，他尽力延长了说话的时间。
齐韫微微陷入了沉思。“你是说，那柄圆月弯刀是个十三月……而且，甘愿同时侍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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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未双落在那条黑色的走道上，有一时半会儿只知道喘气。而另一头却只能听到郁剑断断续续的喘息之声。叶未双挣扎了两下，听到张飞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怎么敢弄成这个样子？！”
叶未双终于坐了起来，浑身的肌肉叫嚣着嘶痛，快速流泻和补充的灵力让他的经脉都有些胀痛。他扭过头看了一眼在张飞怀里的周瑜。他的脸色青白，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
叶未双这时才想起，他们并不只有三个人，张飞其实一直都在。
“他怎么样了……”叶未双靠近张飞，惊愕得看到几乎如同死人一般的周瑜。
“你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依从他给他下这个封印？！”张飞猛地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几乎含着仇恨。
叶未双蓦地呆住了。“什么……”
“逆血封是消耗生命使血液倒流暂时获得双倍精力的封印，你不仅让虫卵在他全身遍布，还让他所有的血液注回心脏，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叶未双猛地当头一棒。“你……你说什么……”
张飞红着眼睛，几乎快疯了的模样：“如果我们不能在一刻钟之内出去解开封印……”
郁剑突然开口了：“这事不能怪小叶……你当时为什么不出来？”
郁剑这是第一次看到张飞，先前他一直不知道那柄圆刀竟然是个十三月。虽然和周瑜处的不错，但不代表他也能适应张飞。在张飞和叶未双之间，他还是坚决站在叶未双一边的。更何况当初如果不是周瑜误导叶未双这封印的功效，叶未双一定不会为他下这个封印。
“我……我被他封着，如果不是他衰弱到了连封锁我的能力都没有……”张飞低着头，双眼紧紧盯着周瑜，双拳紧紧握着，尽爆青筋。
叶未双愧疚得几乎要杀了自己：“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周瑜这么反对他给情况稍好一些的郁剑下封印了。周瑜根本就是知道这个封印的作用的。他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恶化的伤势拖累他们。两倍的精神还是那样一副不济的模样，可以想见如果没有这一重逆血的封印将会怎样。
叶未双突然想到了郁剑。和周瑜一样，郁剑的体内恐怕如今也有虫卵开始寄生了。他几乎是立刻就盯住了郁剑。他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和周瑜恰好相反，双手袖在袖子里，身形有些佝偻，一直到现在还在不断喘息。
叶未双微微觉出了不对劲，一把抓过了郁剑的手。顿时，脸色大变。
郁剑的手上不断鼓起、平复无数小泡，那透明的几乎看得见里面的微血管的皮肤之下，隐约游动着成型的幼虫，甚至有无数流动的茧……
叶未双强自忍住了要丢开他的手的冲动，脸色发白地看着郁剑，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感受着那虫体在阻碍之下冲击血管的涌动。
郁剑似乎想要抽回去，但是在叶未双坚决地目光下只是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没事的。”
叶未双听到他沙哑的声音，顿时心如刀绞。他们两个都是因为自己。为了救他弄成这副模样……他究竟要如何才能回报他们所给他的恩情……
周瑜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细碎的声音在张飞的耳边说着话，张飞的脸色不断变幻，最终似乎是妥协了。他将地上的周瑜抱了起来，生硬地说道：“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叶未双立刻点了点头。如今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时间都是一件不可浪费的宝物。
虚空境里走得很沉闷。周瑜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张飞怀里，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行动的力气。张飞突然之间停了下来。“小叶。”
叶未双顿时顿住了。
“我其实很后悔我们来了。”
叶未双感到喉头有些哽塞，愧疚得不能自胜。
“但是我们毕竟来了。”张飞叹了一口气，“我们不是为了神器来遭这一身罪得罪一个区的管辖者的。我们只是因为你。”
“如果阿瑜没有能够捱到我们出去……”他停滞了一下呼吸，“我想我会恨你一辈子。但是……你还是我哥们。”
叶未双突然之间感到呼吸不能。他怔怔的盯着张飞地后背，抬起手掌，将掌心贴在了他的脊椎之上：“……我知道。对不起。”
张飞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叶未双突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错觉。似乎是一种奇特的明悟。到点了。
眼前身上溅着不知是他还是别人的血的张飞，突然之间化作了一团黑雾，叶未双与此同时伸手接住了周瑜，他自黑雾之中抽出那柄圆月弯刀的同一时间，周瑜微微张开了手指。叶未双立刻握住他的手，十指交错将张飞扣在掌心，随后划开了虚空境。
似乎这一次破开虚空境，又消耗了周瑜不少力气，他的神色显得更萎靡了。
这一次他们并不像之前那么好运了。他们所降落的地方，完全是一片密集天仙镇守区。周瑜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探查什么地方更适合现身了。如果他们不主动划开虚空境，也许就会永远被困在里面——周瑜不能再耽搁了。
叶未双掌着那柄巨大的圆月弯刀，浑身的气息像是赴死的杀手。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周围的天仙在发现他们的时候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十分有秩序地围成了一个阵势。似乎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叶未双能感到张飞的心跳同样紧张。他在自己的手掌中嗡鸣着，是和莫离不一样的跳动。手掌莫离是什么时候了呢？叶未双似乎想起了什么。似乎很少。莫离亲身掌握在他手中，只有从前训练时候的几次。他一直在磨炼自己。叶未双似乎现在才明白，莫离一直在为一天做准备——他要毫无依赖的离开的一天。
叶未双的心绪突然沉了下来。他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周围的天仙。四周似乎因阵势逐渐升起了白色的雾气。他们所降落的地方是一个公园，不远处有一个喷泉，四周都是花草石椅——和立成阵势的天仙。这一次他们看样子学乖了，打算将叶未双他们一网打尽。
郁剑将周瑜从叶未双手里近乎是抢了过去，身影开始若隐若现。叶未双将弯刀在他面前一横：“我来吧。如果他们想要凭阵法拦住我，我的胜算还大一些。”然而在叶未双回过头的时候，郁剑已经消失了。他能看到他的身影如同定格的彩画一般逐渐淡去，但是人分明已经不在那儿了。
叶未双顿时一阵愕然。
周围天仙的影子已经看不见了。四周是一片白茫。但是叶未双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慌乱。正如他所想，既然齐韫准备跟他来“文”的，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阵图究竟够不够力道了。当初齐韫是靠了“七宗罪”将他叶未双绑进来，如果仅凭一些什么小阵法，是拦不住他的。
在白雾逐渐浓厚起来的同时，叶未双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石子，不轻不重地丢了出去。没有砸到任何人。
接着，他捡起了数块，向四面砸了过去。无论他使多大的劲，始终没有办法砸到任何东西。似乎就此陷入了一个虚无的空间。
阵外的天仙的脸上不觉露出了冷笑。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叶未双在徒劳无功地拿石头试探着。他所有扔出的石头都在半空中停留了下来，缓缓滑到地上，就像打在了看不见的屏障上。然而在他眼里，那石头只是扔不到边界罢了。
天仙们开始一步步缩小距离。法阵开始运转起来。第二层的天仙开始逆时针转动，第三圈贰位、肆位、捌位、拾陆位……天仙分别向前向后依次迈动一步，接着左迈三步，向前插入第二层天仙位置，第一层天仙退出第叁、第玖、第廿柒……位，列入第三层天仙，右迈五步，上三进七。
叶未双察觉到周围的景色变了。四周的草地延伸开去，明晃晃的阳光照在头顶，隐隐有人声传来，几乎让他以为回到了学校。年轻的声音在四面飘荡，隐约有学校钟声敲响。他的身旁不远处就是个小湖，年轻的情侣坐在湖边亲昵……
叶未双有一瞬间动摇了一下。他贪恋地嗅歆了一口甘草的香气，恍惚中想起自己从前的生活。那个时候他还在a市，父母都还健在。他们拉着他的手在公园里走动，给他买任何他盯住的东西。那个时候莫离时不时会来到他们的房子，将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开飞机”，一边讲奇奇怪怪的事情……
叶未双叹息了一声，向前一步，微微扭动左脚，连退七星八方，随后原地右脚尖为轴旋转一周。
四周的和煦顷刻之间崩塌开来，温暖瞬间化作了阴寒。冷气从四周侵入。叶未双发觉自己正走在一条阴冷的走道里，灯火明灭不定，透着一股子诡异。四面寂静，连烛火都不曾发出一声爆芯的声响。
他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道里显得很响，有一阵阵回声。
他突然记起了自己曾经在凯撒时候经历过的走廊。那四通八达的走廊和这有几分相似。只是走在这里，更像是一步步踏向陵墓。
叶未双忽然感到自己的鞋子有些松垮，接着他觉得腿脚有那么些麻痒。他停住了，俯身撩起了裤腿。顿时，他的瞳孔一阵收缩。
裤管之下，原本光洁完好的小腿从脚跟开始腐烂，腐化的烂肉黏在裤管上，肌腱和筋藕断丝连着，暗红的血染红了绵软的球鞋和裤腿。腐烂的速度很快，他微微向前走了一步，腐烂的面积便扩散到了膝盖。腿骨开始裸|露出来。腐烂的皮肉落在地上，甚至还无机制地弹动了一下。
叶未双放下了裤管。他在鞋子里的脚掌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团腐肉包裹着的白骨。他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神经开始传来痛觉。他的裤子逐渐松软了下来，最后斜斜地挂在胯上，握着圆月弯刀的手将腐肉抹在了刀面，森森的白骨松垮地勾着弯道，腐烂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脖颈。空洞的喉口现出了喉珠。他停了下来。手掌之外的距离就是一扇门。尘封许久的模样。叶未双抬起自己空荡荡的袖子，用满是白骨的手猛地发劲推开了门。骨头传来“嘎吱”的声响，断裂的神经已经让他变得麻木了。门毫无预兆地开了。背后是一个巨大的血池，飘浮着浮肿的尸体和隐约的发黑发青的脸皮……
叶未双感到一阵恶心。他闭上了眼睛，紧紧皱着眉，一脚踏进了血池边缘，抓住了一个残留着皮肉的骷髅。他将骷髅拎了起来。几缕肉末滑到了肉汤之中。
他猛地攥紧了手掌。
四周的景色突然一阵扭曲。他的手掌完好，掌心里抓着一颗不久前丢出的石子。
他动了动手脚，却发觉自己无法动弹。
他被一人手臂粗的锁链扣住了手脚，吊挂在墙上。四周只有阴冷的篝火。有水滴一点一点从头顶低落下来。地上躺着一根沾满了凝固血迹的长鞭，他的胸口和锁链上到处都是血迹。角落里有一个木桶。桶里似乎装着一个只剩下头的人和无数黑漆漆的铁器。
一个皮鞋落地的脚步声从外面踏了进来。叶未双的头沉重得几乎无法抬起。
来人走到了他的面前，用手指将他的下巴抵了起来。叶未双的双眼蓦然睁大了。莫离站在他的面前。黑色的衬衫和裤子。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叶未双从未见过的邪魅的笑。“怎么？还舒服么？”
他将嘴唇贴在他的耳侧，呼出的气息几乎能喷到叶未双脖子里。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
叶未双张了张嘴，却声音什么也发不出来。
莫离从地上捡起了那根鞭子，在地上鞭笞了一下，甩掉上面残留的血珠。下一秒，叶未双感到胸口一阵撕裂的痛楚。那条长鞭上再度沾染了血花。叶未双紧紧盯着莫离不放。他微微笑着，再度凑近了叶未双，唇贴在了他的嘴角，然后用牙咬住了他的嘴唇。他一点点撕咬着，直到嘴唇之间满是血腥。长鞭紧紧勒住了叶未双的脖子，血液不通。叶未双的脸涨红了起来，逐渐开始泛出青紫。叶未双的眼珠向屋子的角落之中瞥去。
又有一滴水从头顶滴了下来，滴在莫离的背上。
叶未双在那一瞬间感到眼前恍惚了一下。
莫离将鞭子挂在他的脖子上，伸手撕开了他的衣服。碎裂的布条被他纠缠成一束，绑进了叶未双的嘴巴里。
“想不想看看那是什么？”莫离的嘴角挂着一丝莫名的笑容，走进角落里，将那个木桶毫不费力地拖了过来。桶中的微红的水四下乱溅。一个人头毫无生气地背对叶未双挂在那里。
莫离托着那人的两腋将人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在水中调换了一个方向。那是个少年的身体。体态很修长，浑身遍布鞭痕，有的深可见骨，翻转了皮肉。浑身赤|裸。
就在叶未双将那少年翻转过来的一瞬，叶未双僵住了。那一张脸，分明是他自己！
莫离的脸上再度露出了极端诡异的笑容。他从腰间取下了一柄小刀，如影般的身手将钳制住叶未双的锁链猛地劈断在地。他如同提拎那个少年一般将叶未双提了起来，压在了木桶边上，让那张一模一样的脸紧紧凑到面前。叶未双惊恐地看到，那个少年的脸颊两侧，竟然有缝合的痕迹。他下意识地用手向自己的脸颊两侧边缘摸去，他带血的血液不畅的指尖摸到了微弱的突起，像是没有拆线的缝合处……
叶未双突然之间脑海之中闪过了什么。
湖——血池——水桶……
他的脑海之中开始疯狂回旋起之前的景象。
——喷泉。
叶未双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微薄的浅笑。他微微犹豫了一会儿，将手里的石子丢进了水桶之中。接着他闭上眼睛一头猛地栽进了水桶里。
微凉的水顷刻之间浸润了他的全身。
“这小子挺牛叉的，居然接连破了两层幻境。”
“哼，还不是被我们逮住了。这破邪十八诛天阵哪是什么小孩子玩意儿。”
“你瞧他刚才又掐自己脖子又撕衣服的，恐怕是被折腾得够呛哈哈……”
“奇怪，明明之前看到的还有两个小子。这两个人到哪儿去了？”
“一会儿卸了阵看看再说，说不定早昏倒在地生死不知了。”
“嘿嘿，说的是……只是，为什么这阵里头突然起雾了？”
第一层的天仙突然之间脸色一变，疯狂后退了数十步。其后的阵法连续被打乱，只见那层白雾突然有了涌动，如同爆破一般弥散开去，随即有人蓦然反应过来什么，颤抖地大叫道：“他……他破阵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一个声音横空而来：“退开！”
外围的天仙立刻撤离，一个雄健的男人从众人身后踏上了前来，鹰隼般的视线紧紧盯着白雾之内。
“瑞哥！”一旁的天仙立刻叫道。
“这小子不简单……你们自守心神，当心阵法反噬！”男人微微兴奋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瞪住了逐渐消散的白雾，他沉沉吐气，接着缓缓吸气，伴随着四面向其狂涌的灵力，四面的天仙立刻撤离开来，各自法宝护体。男人突然之间自腹腔而上喉口发出了一声掺杂了大量灵力的震天虎吼，声音巨大得几乎震动了地面。弥散开来的白雾在触碰到那音波的一瞬退散开去，溃不成军，白雾消散的同时，四周的石椅纷纷龟裂，片刻间破裂成一堆碎石。那喷泉赫然出现在视野之中，喷泉之上的一尊人鱼塑像不住地抖动着，终于在毫不间断的尖啸虎吼之中，猛然爆裂了开来，石块四散。四面的天仙俱是闷吭了一声。
一个踉踉跄跄的影子在这音波的撞击之下，猛地现出了原形，赫然是自方才起便失去了踪影的郁剑！
在强烈的灵力冲击之下，他终于忍不住喷出了一口精血，而他怀中的周瑜，却不知为何得以保持原样。
郁剑单膝跪了下来，头脑一片混乱。就在此时，一声不同于虎吼的尖啸蓦然只见从喷泉水池之中炸开，水花四溅。顷刻间阻断了虎吼的来势。郁剑的身子一歪，撞在了池子边缘。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下，一头极乌的发从水中升起，浑身湿透的叶未双冷着眼焦急地拖住了郁剑。郁剑混乱的大脑之中突然闪过了一个细碎破裂的片段。地仙大赛……浴室……歌声……
他抱着自己的脑袋低声说道：“唱歌……”
“什么？”叶未双微微睁大了双眼。
郁剑昏昏沉沉地说道：“小叶……唱歌……”
*
黑色的evo中，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仰面躺在轿车的后座上。从空调的空隙之中钻出一条凌空的透明水蛇，在空中铺开了一张薄薄的水幕。一个他万分眼熟的人影出现在那水幕之中。
男人盯着那水幕之中的身影，起身挥开了那薄薄的水幕，嘴里骂了一句什么，猛地从后座出来，似乎无法压抑地拉开了前座的车门。
违禁停在高速公路硬路肩上大约有一个小时的黑色evo以匪夷所思的加速度在几百米之内将油门踩到了一百二十码，飞快从最近的口子下了高速。
*
瑞合带着几分冷笑、几分兴趣盯着那个水池里的少年。方才的那声尖啸纯粹是他的情急之下的举动，里面并不包含有更尖锐的攻击性。他也完全没有掌握控制声音攻击的方式。这点瑞合很清楚。但是……如果压根儿没有接受过那方面的训练就能达到这种水准，这种天赋实在是他前所未见。
这在瑞合眼中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此，在短暂的停歇之后，瑞合再度深深吸气，然后张开了口。一声更富攻击性的虎吼自他口中奔腾而出，几乎要在空中由那狂涌的灵力化为具象。四面的草尽皆碾碎，天仙纷纷运起了灵力的屏障。就算是在场的天仙，也很少有能完全抵挡住这种全方位的攻势的。音攻在上界向来是一种可怕的能力，无孔不入的音波攻击如果修炼得当，能轻而易举地震碎人的内脏。
四面的天仙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却在此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奇峰突起，少年轻亮的掺杂着男女莫辨的柔婉嗓音如同没地而来，凭空渗透了过来，带着一种遍扫的无声无息的侵染力，竟然在一瞬间让众天仙的神色都呆住了。那缥缈的歌声逐渐响了起来，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引诱。在场的人呆滞地看向了水池的方向。一头长发的少年缓缓从池水之中升了起来，破碎的外衣勉强蔽体，耳翼上展开的是人类绝对无法拥有的耳鳍。天仙的眼神逐渐失去了焦距。双目无神地盯着叶未双。叶未双看了一眼地上的郁剑，忐忑的心绪微微有了些犹豫的底气。
他一边唱起歌，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水池之中掠了起来。那发出虎啸的瑞合似乎也被催眠，只是呆滞地盯着他看。然而，就在叶未双准备完全从水池之中跃出时，瑞合挣扎的眼神蓦然之间清明，随即一声蕴含了怒火的巨吼具象了庞大的波涛，猛地冲击了周围的天仙将叶未双直接击了下去。叶未双反射性地抓起圆月弯刀抵挡住攻势，全副心神猛地聚焦，他隐约能感到一些灵力的作用了。要如何做才能将灵力附在他的声音上……
叶未双的歌声高了起来。除了唱歌，他压根儿不知道该做什么。以他现在的模样出去，实在太危险了。
他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瑞合身上。双眼紧紧盯住了瑞合。隐形眼镜早在水下便被冲散，他自己并没有察觉，碧金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化作一条细缝，带着一丝不可违逆的威严笔直地撞进了瑞合的大脑之中。瑞合只感到头脑一阵刺痛，接着轻柔的歌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钻进了他的脑海，那声音太轻柔，太过难以察觉，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停止了吼啸，周围再度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呆滞。
叶未双这一回没敢立刻就现身，直到他确定周围的人的确毫无意识了，才缓缓从池中用手臂将自己撑了出来。颀长的深青鱼尾曝露在众人目光之下时，没有人有一丝异动。叶未双警惕地盯着四面，用手指捂住了郁剑的耳朵。但是效果并不好，郁剑压根儿没有醒过来。叶未双忍不住“啪啪”给了他两个巴掌，然后掏出之前被自己撕碎绑在嘴里的布条，撕扯成两边塞进了郁剑的耳中。郁剑终于有了几分清明。叶未双立刻如发炮制，弄醒了周瑜。分出少许的精力来刺激他们的神经。两人终于清醒了。在看到叶未双的一瞬，两人再度陷入了痴呆的境地，叶未双怒视着他们，一人给了一个后脑瓜子，开始怀疑自己手里那把刀该不会也睡着没作用了吧。
周瑜和郁剑虽然震惊，但是并没有出声，他们压抑住了自己的心绪，跟随着叶未双一步步靠近瑞合。叶未双的形体根本不能走路，但是在双手扶住郁剑的条件下，仅仅是蹦跶依旧能够移动。虽然磕在地上很疼，但是目前也他们赶时间。
靠近瑞合的时候，叶未双越发小心，他在他的耳边唱了许久，直到确信他只是双眼愣神看向前方一动不动，这才边唱边退，小心避开众人，一直挪到他们的目的地。在这期间，他的鱼尾已经很疼了，花费的时间也着实不算少。随后，叶未双抓住周瑜的手用圆月弯刀当空画出了一道黑色裂缝，几人连忙钻了进去。
就在叶未双消失的半分钟之内，瑞合猛然之间清醒了过来，带着细微的晕眩看了看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傻了一样盯着水池看。齐韫的身影缓缓到了。
“瑞合，我可是来验收成果了。”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笑容，身上已经褪去了狼狈。很显然他对于自己的包围圈万分自信，甚至有时间去打理了一下仪容仪表。但是他却不知道，就在这短短几十分钟之内，他的神器、他的命定之人，统统不翼而飞。
“齐头。对不住。”瑞合冲他点下了头。
齐韫的脸色立刻变了。“你是说你们用了破邪诛天阵也没有拦住他……就连你也没有拦住他？！”
瑞合无言以对。他的确轻视了那个小子。但是让他不想答话的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正在拼命回想自己清醒的几分钟之内看到的景象。他似乎隐约看到一个古怪的人形，就好像是……人鱼雕塑的模样……
齐韫强自压下了怒火，怒意冲天地看着四周傻愣的天仙，他的脚踩在什么东西上时突然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他微微一皱眉，蹲下身来，从地上捡起了碎裂的东西。青蓝色的，就像是鱼尾部的软麟……他眯起眼，顺着来路看去，在那些细碎的石子上发现了另几片碎麟，还掺杂了少许血色。他对一旁的马岭使了个眼色。
马岭立刻明白了，低头命令属下将类似鳞片收集了起来。齐韫拾起了其中一颗带血的石子，在阳光下看了看。血色接受到温热的阳光的一瞬，立刻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呲”地一声，蒸发了个干净。
马岭看着蹲在地上的齐韫，对着刚刚走来汇报的天仙点了点头，来到齐韫身边，俯下身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齐韫的耳骨就在他唇边，他尽力延长了说话的时间。
齐韫微微陷入了沉思。“你是说，那柄圆月弯刀是个十三月……而且，甘愿同时侍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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