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凤池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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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岁对于一个豆蔻少女而言该是最美好的时光，十三岁正值一个少女最天真烂漫的年代。可十三岁于菀而言却并不是快乐的。菀的命运自她尚在襁褓时便被注定了，自菀有记忆以来，她的一举一动无不以当朝皇帝的一切喜怒哀乐有关。
她的养父是当朝的十三王爷完颜*潼晖，十三王爷是先帝的亲兄弟，先帝临终前授予他摄政王一职辅助幼主登基治理国家。清隆国是由游牧民族靺鞨族建立，如今的穆宗皇帝完颜*訾陵，自六岁登基以来国家达到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但穆宗皇帝不是当今皇太后所出，早在他被立为太子之时，其母妃就被先帝赐死，当朝者惧怕的是重蹈吕后专权的覆辙。
十三王爷与皇太后从来都是水火不容，太后专权好大喜功甚为十三王爷所不齿。十三王爷一生并未娶妻，有好事者造谣他有『龙阳之癖』，又有人造谣他身患不可言传暗病。随着菀年岁增长，她渐渐明白十三王爷心中的角落处住着一个不允许被提起的人。
早年她纥石烈氏一家被奸人所害，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她的姐姐身负重伤在撒手人间之前把尚在襁褓中的她托付给当年不过十三岁的完颜*潼晖。虽然姐姐早已香消玉损，他却依然恪守年少时的承诺一直用心抚养她成人。虽她对自己的家人毫无感情，可十三王爷不允许她不对她的祖先不尊敬。
在她刚踏入十三岁的夏天，二十六岁的十三王爷穿着一身威风凛然的军装从外地风尘仆仆地赶回摄政王府，她满心欢喜地打扮得如小淑女般在大厅等候着。
『若你以这身装扮进宫选秀，皇上定会龙颜大悦。』十三王爷来不及卸下身上的盔甲与佩剑，他微微点头算是赞许。
选秀？！进宫？！
菀维持着请安的姿势站着，摄政王府的规矩比任何一个皇亲国戚都要严谨，但凡主子没有示意你干的事，哪怕你是蹲着也得一直蹲下去直到主子点头让你站起来。
『皇上开恩，准许你参加今届的选秀。』十三王爷径自坐下，他接过家奴送来的茶水润润发干的喉咙，『本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正是用得着你的时候。你的任务不是中选当贵人而是当奉茶的宫女，时时刻刻保护皇上的安危。』
可是她不想进宫伺候想小皇帝，她想照顾王爷一辈子，可是她知道这儿没有她说话的地儿。王爷久经沙场，身上的旧患早就遍布全身，他身上的大小伤口早已结痂成斑驳的花纹，上天眷怜的不过是留着他一张阴柔俊雅的脸容。
清隆国的疆域比起神州大地上的其他国家要大多了，就拿皇宫内廷来说，中轴线上的北端是皇帝居住的无极宫，无极宫内又包含了：麟德殿、御书房、金銮殿、赤霞殿和养和殿，其中皇帝居住在养和殿。东西两苑分别为后宫妃嫔居住，东内苑分为：清宁宫、未央宫、长春宫、大明宫、太初宫和晋阳宫，其中清宁宫为皇后主宫，西内苑分别为：华清宫、掖庭宫、翠微宫、玉华宫、望春宫和上阳宫；南端的坤和宫既是宫中的佛堂佛庙，也是太后和太妃们聚居之地，太后居住在钦安殿，太妃们则住在永安殿。
清隆国后宫分为九品，不设品是皇后一人，正一品是皇贵妃一人，正二品是贵妃两人，正三品是妃四人，正四品是贵嫔六人，正五品是嫔六人，正六品是贵人不限人数，正七品是常在不限人数，正八品是答应不限人数，正九品是官女子（即入选的秀女）不限人数。
按祖宗历法：贵嫔以上居十二宫，各有专房，居正殿者方能成为一宫主位；嫔以上可独占一殿；嫔以下则同住一宫一屋，无主位之分。
后宫侍寝须由内务府以绿头牌写下宫妃的等级封号，在晚膳期间送到皇帝手中，皇帝欢喜的便掀翻，若不需要则是说『去』，祖宗历法规定：每月初一、十五、二十五，皇帝均需留在皇后住所，此日则不需要掀绿头牌。
她进宫选秀的那天出门前遇见了一群白鹭上青天，十三王爷含笑说这是极好的征兆。她抬起白嫩的小手遮挡一下明媚的阳光，她只知道今天的太阳跟赤红的咸鸭蛋一般。
选秀的地儿选在紫薇城内廷的御花园中，一排六人的秀女随着内务府官员的唱读上前请安。『摄政王之女纥舍烈氏菀上前觐见！』
『臣女菀给皇上、皇后请安！』菀按照宫中规矩正经八儿地施礼。
闻说是十三皇叔的养女，皇帝与皇后相视一眼，只见皇帝含笑问道：『你的闺名可有出处？』
『逍遥陂塘之上，吟咏菀柳之下。臣女之名取菀柳之意。』菀淡淡地说。
『有菀者柳，不尚息焉。上帝甚蹈，无自昵焉。俾予靖之，后予极焉。有菀者柳，不尚愒焉。上帝甚蹈，无自瘵焉。俾予靖之，后予迈焉。有鸟高飞，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皇后缓缓道着《诗·小雅·菀柳》。
菀低着头不敢说话，好一个厉害的皇后！王爷给她取菀柳之名一是接物寄托控诉皇太后独揽大权，二是为了警惕自己时刻要为皇上的仁君之路卖力。皇后不过是闻说她的闺名便一针见血地指出要点，这是个多么难缠的人呢？
『好名字，十三皇叔果真是心系国家社稷。』皇帝和煦一笑，打住了皇后几欲吐出口的言语。皇帝从铺了黄绢布的托盘上挑了一块玉牌赐给菀，菀点头答谢。
当她步出御花园正准备上骡车时却被随后追来的一个太监给唤住。『郡主请留步！请留步啊！』
『暗鞑有何事？』菀不解。
『郡主请随奴才到麟德殿小坐片刻，皇上待会亲自给你位份的。』那个小太监恭敬地请她下了骡车。
皇帝颇为欢喜今次选拔的秀女，她入宫被赐正六品贵人，以闺名作封号：菀。此封号由皇帝御笔亲题，皆因她进宫当天传来西疆一战大胜的捷报。与她同期进宫的赦鬼国贡女为正七品慎常在，同住在西内苑内的玉华宫承晖殿内，姬狐国贡女为正七品通常在，住玉华宫的延英殿。
与菀同住在承晖殿的慎常在只比菀小几个月，长得小家碧玉般的俊俏，她的性子唯唯诺诺也不是难相处的人。由于菀和慎常在年幼尚未来葵水，皇后特意免了两人的侍寝，但宫中大小宴席均需出席。清隆国的选秀入宫一般都是初夏时节，菀进宫一个月后便是盛夏。
清隆国的节气四季变化明显，不像赦鬼国一年只有三个月比较暖和，其余月份几乎都是冰天雪地般。宫中的御膳房到了盛夏便开始供应冰碗及水晶蹄膀、水晶鸡之类的凉菜。这天，菀和慎常在在承晖殿内用膳，素心捧来两碗摆盘精致的藕粉冰碗。
素心是内务府分派来伺候菀的，素心不过十八左右却是宫中的老人儿了。素心原是伺候太妃们的，后来皇后念其细心便把她从永安殿调出来伺候新进宫的小主。
『皇后主子闻说慎小主来自他国，特意让御膳房制作清凉的冰碗和冰镇的酸梅汤给您。』素心笑容可掬地把冰碗一一摆好。
『皇后娘娘对我真用心。』慎常在笑着把冰凉的酸梅汤一喝而尽。慎常在的侍女素媛殷勤地为她又添了一碗。
『正是。』素心笑着为菀布菜。后宫用膳按祖宗历法是不能吃第三口的，若是到了第三口，这菜就得撤下去至少两个月不见影踪，此法是防止有人下毒加害。
菀自幼在王府长大，对于宫中的规矩早就心中有数。
恭禧皇后蒲察氏系出名门，蒲察氏一脉自建国以来便是历出皇后。恭禧皇后是皇太后的亲侄女，由于皇帝不是亲生的，她自然而然会选择娘家中最秀外慧中的亲侄女为皇后，以便牢牢抓住皇权。
如今年仅十九的訾陵拥有一张剑眉星眸、不怒而威的英俊不凡，早在十三岁时便册立同龄的皇后大婚，完成真正意义上的亲政。訾陵坐在养和殿的西偏殿内与皇后用晚膳，一百道宫廷御菜整齐地摆放在三张大圆桌上。訾陵目光落在哪道菜上，二十一岁的太监总管高无求便会举银箸为他布菜，今日他喝了两碗人参母鸡汤后还示意要多喝一碗。
皇后抬眼剃了高无求一眼，『皇上，祖宗有云：凡事不得三。来人，把汤撤下去。』
訾陵错愕地看了皇后一眼，随即又转眼到别的菜中。
饭席间，一个内务府的太监捧着绿头牌恭送到他手边，这些绿头牌放着来去那些旧人。訾陵粗粗浏览了一遍绿头牌，他蹙眉道：『为何不见玄鸟国与赦鬼国的贡女？』
『回皇上的话，菀贵人、通常在和慎常在年岁尚小，月信尚未到来。』皇后笑容可掬地回答訾陵的话。
『朕又岂是娈童之人。去，今夜朕想独自歇一歇。』訾陵挥挥手让小太监把绿头牌撤下去。
『皇上也许久没见过她们了。』皇后优雅地喝着汤，特意装作不经心地说。
『您就饶了朕。』訾陵笑着摆摆手，突然他看见一个小家碧玉般的秀气宫女站在皇后的身旁，此人容貌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是谁。
皇后顺着訾陵的目光往后看去，心中顿时明白了他不愿掀绿头牌的原因。『绘云，把本宫炖的杏仁茶送来。』
『是。』绘云是皇后的随嫁侍女，早些年进宫时还未长开，如今也长得颇有姿色。绘云自小跟着皇后读书识字，自是比宫中不识字的宫女多了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
『绘云？好雅气的名字。』訾陵含笑看着绘云，绘云小心翼翼地盛了两碗杏仁茶给两位主子。『朕想晋封宸妃为贵妃一事，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不过很快被她和煦的笑容掩盖过去。『若说侍奉皇上最久的便是宸妃，臣妾也赞同皇上。』
『朕听高无求说宸妃的病情反复，只怕也熬不下去。』说起宸妃这个最早与他共患难的女子，他的内心难免一阵惆怅。
宸妃出身寒微，原是奉茶女官后被訾陵临幸收归官女子之列。后来因小产被訾陵晋为宸答应，随后一年晋为常在、贵人、嫔、贵嫔，诞下夭折的长公主后被破格晋为宸妃。
宸妃宠冠后宫多年，若不是这两年身子欠佳，就连她这个皇后也是拾了宸妃这个空闲才得以多见皇上几面。
『时候不早，臣妾也先行告退。』皇后得体地跪安。『绘云，你留下代本宫照料皇上。』
『是。』绘云低着头跪在地上。绘云以为像平常一样伺候皇上用过点心便是，却不知今夜开始她便不再是个普通的宫女。
玉安扶着皇后慢条斯理地走回清宁宫，期间玉安几番想说些什么，但终是不敢开口。皇后斜了她一眼，『怎了？』
『请恕奴才斗胆，娘娘不怕绘云得宠后反水么？』玉安思来想去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绘云好说歹说也是自己人，总比太后推荐的那些不知根底的要可靠多了。』皇后不是没这个顾虑，可若她不主动只怕将来也只有被痛宰的份儿。
『奴才愚钝，太后是主子的亲姑母，怎也不会为难主子。』玉安道。
『唉，可皇上终究不是她所出，今日她若是拥护皇上，我自是安心。可谁能保证日后？何况本宫虽为皇后，可这后宫还不是本宫说了算。』皇后思及太后过多插手后宫便感到头疼，『宸妃若真成了贵妃，他日晋封为皇贵妃也不是难事。』
『主子多想了，哪有中宫健在就册封皇贵妃的。我清隆国自开国以来就绝无此例，就连皇太后当初也是正正经经地从皇贵妃晋封为皇后的。』玉安对于主子的多虑感到可笑。
『话虽如此，可皇上为宸妃开的先例还少不成？』早年就说过宸妃晋封为贵人便是到头了，可皇上却不理会太后的懿旨硬要晋为嫔。如今皇上又突发奇想要晋她为贵妃，只怕她这个皇后的地位快是保不住了。
『主子切勿忧心，主子不要忘记太医院的杨院判会照料好宸妃小主的。』玉安尽可能地安抚着皇后，以免她乱了心神。
『嗯，也是。』皇后想了想觉得宸妃的事也不急着去办。
让訾陵意料不及的是册文还未拟好，宸妃香消玉损的消息便传出。太后与皇后双双托病告假不主持，其他的妃嫔更是不愿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最后由内务府主持，宸妃的丧礼不算隆重甚至算得上草率。
这是菀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人走茶凉，昔日宸妃在世时，各宫妃嫔也算是殷勤地走动，如今尸骨未寒便被人如褴褛乞丐般嫌弃。这年的年末，菀第一次来了初潮，延晖殿内一片喜庆。
皇后的侍女绘云深得皇上的欢心，很快绘云就从官女子晋封为答应，赐封号：绘，赐住住玉华宫的延英殿，与通常在同住。
后宫从来都讲求出身，像玉华宫四位小主的出身就不足以被其他小主看重。绘答应虽是皇后身边的人，可从她的晋封来看也算不上被皇后看重。菀是本国郡主，位分虽也封贵人，可始终未能侍寝。入宫一年以来，她几乎每夜都会领着素心到宫中僻静处练剑强身健体。她自幼就跟随十三王爷习武，人虽嫁入皇宫内院，可多年的习惯总是难以一时之间改掉。这天夜里，菀独自披着薄披风领着素心到宫中僻静处练剑。她自幼就跟随十三王爷习武，人虽嫁入他乡异国，可多年的习惯总是难以一时之间改掉。
后宫严禁私藏兵器，除了侍卫外一干人等都不允许。菀只得从御花园内折断一段木碎，回宫用小刀削成一柄简易的木剑。素心提着灯笼静静站在一旁，菀在空地上挥舞着手中的木剑。
远处长廊上，訾陵穿着轻薄的便服在散步，高无求提着灯笼为他照明。今夜的訾陵心情极为不爽，太后又干涉前朝政事。对于这个养母，他是心存感恩的，可太后的权欲让他每每招架不住。早在一年前他便知道有人在此地练武，所故特意吩咐高无求每夜到此地巡视，看是否有同一人天天如是来此地练剑。后宫中鱼目混珠的人太多，他早已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孩童，很多事情他都要逐一调查后方才相信，他知道自己犹如惊弓之鸟，可前有虎后有狼的困境让他不得不防备。
花园的角落似乎有忽明忽暗的灯光，訾陵示意高无求领路前往细看。高无求点头称是，刻意隐藏在三丈之远的带刀侍卫做好了戒备。随着步伐的靠近，訾陵明显听到破风声，他颇为诧异地看着空地上挥舞木剑的人影。
『大胆！竟敢在圣驾前舞刀弄枪，还不速手就擒！』高无求尖细的嗓音高声喊着，吓得菀和素心立刻伏在地上。
訾陵的身后涌出十几个带刀侍卫，个个面容严肃凶狠，手中的大刀早已握紧手中。訾陵见两人吓得伏地不起，随即挥挥手让带刀侍卫把手中的刀放下。
『你们是哪个宫房的？』訾陵示意高无求把灯笼举到两个女子的一旁，以便他看清她们的容貌。
『嫔妾乃玉华宫延晖殿纥石烈氏。』菀伏在地上道。
『你便是菀贵人？何以夜不就寝在此地舞刀弄枪？』訾陵借着灯光也算是看清菀的容颜，她有一张好看的鹅蛋脸搭配一双极具勾魂夺魄的双眸，可她的眼波流转间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她仿佛天生便能驾驭如此矛盾而又不突兀的气质。
『嫔妾自幼随十三王爷习武，即便进宫了也须年年如是加以练习。嫔妾不欲今夜打搅到皇上雅兴。』菀不卑不亢地说。
『朕素闻本国上下多敬重十三皇叔。』訾陵淡笑着让素心扶起菀。可菀仍旧是伏在地上恭敬回话。
菀闻言心中一阵不悦，这个皇帝的话语间颇有责怪十三王爷功高盖主的意味。十三王爷纵然有只手遮天的通天本领也不曾想过自立门户当皇帝，为何这些当皇帝的总爱疑神疑鬼忧心自己的皇位。
『本国上下也是敬重皇上，拥戴皇上的。』菀淡淡说。
『若有人恶意诋毁朕，你可会如此这般维护朕？』訾陵上前扶起菀，菀第一次与男性如此亲近，难免脸红耳赤。
『皇上是嫔妾的夫君，嫔妾义不容辞地维护皇上。』菀低着头道。
『若朕做了错事，您还会维护朕？』訾陵和煦一笑。
『孔夫子也有错，更何况是皇上？可皇上是明君犯错自会比嫔妾这等凡夫俗子要少。』菀的话惹得訾陵哈哈一笑。
訾陵让高无求送菀主仆两人回去，这夜他并不着急要宠幸她。宸妃死了也将近一年，可他的内心还是空空的，每当他散步总会不自觉地走到宸妃的宫殿，可那里冷冷清清的。
十三岁对于一个豆蔻少女而言该是最美好的时光，十三岁正值一个少女最天真烂漫的年代。可十三岁于菀而言却并不是快乐的。菀的命运自她尚在襁褓时便被注定了，自菀有记忆以来，她的一举一动无不以当朝皇帝的一切喜怒哀乐有关。
她的养父是当朝的十三王爷完颜*潼晖，十三王爷是先帝的亲兄弟，先帝临终前授予他摄政王一职辅助幼主登基治理国家。清隆国是由游牧民族靺鞨族建立，如今的穆宗皇帝完颜*訾陵，自六岁登基以来国家达到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但穆宗皇帝不是当今皇太后所出，早在他被立为太子之时，其母妃就被先帝赐死，当朝者惧怕的是重蹈吕后专权的覆辙。
十三王爷与皇太后从来都是水火不容，太后专权好大喜功甚为十三王爷所不齿。十三王爷一生并未娶妻，有好事者造谣他有『龙阳之癖』，又有人造谣他身患不可言传暗病。随着菀年岁增长，她渐渐明白十三王爷心中的角落处住着一个不允许被提起的人。
早年她纥石烈氏一家被奸人所害，落得满门抄斩的结局。她的姐姐身负重伤在撒手人间之前把尚在襁褓中的她托付给当年不过十三岁的完颜*潼晖。虽然姐姐早已香消玉损，他却依然恪守年少时的承诺一直用心抚养她成人。虽她对自己的家人毫无感情，可十三王爷不允许她不对她的祖先不尊敬。
在她刚踏入十三岁的夏天，二十六岁的十三王爷穿着一身威风凛然的军装从外地风尘仆仆地赶回摄政王府，她满心欢喜地打扮得如小淑女般在大厅等候着。
『若你以这身装扮进宫选秀，皇上定会龙颜大悦。』十三王爷来不及卸下身上的盔甲与佩剑，他微微点头算是赞许。
选秀？！进宫？！
菀维持着请安的姿势站着，摄政王府的规矩比任何一个皇亲国戚都要严谨，但凡主子没有示意你干的事，哪怕你是蹲着也得一直蹲下去直到主子点头让你站起来。
『皇上开恩，准许你参加今届的选秀。』十三王爷径自坐下，他接过家奴送来的茶水润润发干的喉咙，『本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正是用得着你的时候。你的任务不是中选当贵人而是当奉茶的宫女，时时刻刻保护皇上的安危。』
可是她不想进宫伺候想小皇帝，她想照顾王爷一辈子，可是她知道这儿没有她说话的地儿。王爷久经沙场，身上的旧患早就遍布全身，他身上的大小伤口早已结痂成斑驳的花纹，上天眷怜的不过是留着他一张阴柔俊雅的脸容。
清隆国的疆域比起神州大地上的其他国家要大多了，就拿皇宫内廷来说，中轴线上的北端是皇帝居住的无极宫，无极宫内又包含了：麟德殿、御书房、金銮殿、赤霞殿和养和殿，其中皇帝居住在养和殿。东西两苑分别为后宫妃嫔居住，东内苑分为：清宁宫、未央宫、长春宫、大明宫、太初宫和晋阳宫，其中清宁宫为皇后主宫，西内苑分别为：华清宫、掖庭宫、翠微宫、玉华宫、望春宫和上阳宫；南端的坤和宫既是宫中的佛堂佛庙，也是太后和太妃们聚居之地，太后居住在钦安殿，太妃们则住在永安殿。
清隆国后宫分为九品，不设品是皇后一人，正一品是皇贵妃一人，正二品是贵妃两人，正三品是妃四人，正四品是贵嫔六人，正五品是嫔六人，正六品是贵人不限人数，正七品是常在不限人数，正八品是答应不限人数，正九品是官女子（即入选的秀女）不限人数。
按祖宗历法：贵嫔以上居十二宫，各有专房，居正殿者方能成为一宫主位；嫔以上可独占一殿；嫔以下则同住一宫一屋，无主位之分。
后宫侍寝须由内务府以绿头牌写下宫妃的等级封号，在晚膳期间送到皇帝手中，皇帝欢喜的便掀翻，若不需要则是说『去』，祖宗历法规定：每月初一、十五、二十五，皇帝均需留在皇后住所，此日则不需要掀绿头牌。
她进宫选秀的那天出门前遇见了一群白鹭上青天，十三王爷含笑说这是极好的征兆。她抬起白嫩的小手遮挡一下明媚的阳光，她只知道今天的太阳跟赤红的咸鸭蛋一般。
选秀的地儿选在紫薇城内廷的御花园中，一排六人的秀女随着内务府官员的唱读上前请安。『摄政王之女纥舍烈氏菀上前觐见！』
『臣女菀给皇上、皇后请安！』菀按照宫中规矩正经八儿地施礼。
闻说是十三皇叔的养女，皇帝与皇后相视一眼，只见皇帝含笑问道：『你的闺名可有出处？』
『逍遥陂塘之上，吟咏菀柳之下。臣女之名取菀柳之意。』菀淡淡地说。
『有菀者柳，不尚息焉。上帝甚蹈，无自昵焉。俾予靖之，后予极焉。有菀者柳，不尚愒焉。上帝甚蹈，无自瘵焉。俾予靖之，后予迈焉。有鸟高飞，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曷予靖之，居以凶矜？』皇后缓缓道着《诗·小雅·菀柳》。
菀低着头不敢说话，好一个厉害的皇后！王爷给她取菀柳之名一是接物寄托控诉皇太后独揽大权，二是为了警惕自己时刻要为皇上的仁君之路卖力。皇后不过是闻说她的闺名便一针见血地指出要点，这是个多么难缠的人呢？
『好名字，十三皇叔果真是心系国家社稷。』皇帝和煦一笑，打住了皇后几欲吐出口的言语。皇帝从铺了黄绢布的托盘上挑了一块玉牌赐给菀，菀点头答谢。
当她步出御花园正准备上骡车时却被随后追来的一个太监给唤住。『郡主请留步！请留步啊！』
『暗鞑有何事？』菀不解。
『郡主请随奴才到麟德殿小坐片刻，皇上待会亲自给你位份的。』那个小太监恭敬地请她下了骡车。
皇帝颇为欢喜今次选拔的秀女，她入宫被赐正六品贵人，以闺名作封号：菀。此封号由皇帝御笔亲题，皆因她进宫当天传来西疆一战大胜的捷报。与她同期进宫的赦鬼国贡女为正七品慎常在，同住在西内苑内的玉华宫承晖殿内，姬狐国贡女为正七品通常在，住玉华宫的延英殿。
与菀同住在承晖殿的慎常在只比菀小几个月，长得小家碧玉般的俊俏，她的性子唯唯诺诺也不是难相处的人。由于菀和慎常在年幼尚未来葵水，皇后特意免了两人的侍寝，但宫中大小宴席均需出席。清隆国的选秀入宫一般都是初夏时节，菀进宫一个月后便是盛夏。
清隆国的节气四季变化明显，不像赦鬼国一年只有三个月比较暖和，其余月份几乎都是冰天雪地般。宫中的御膳房到了盛夏便开始供应冰碗及水晶蹄膀、水晶鸡之类的凉菜。这天，菀和慎常在在承晖殿内用膳，素心捧来两碗摆盘精致的藕粉冰碗。
素心是内务府分派来伺候菀的，素心不过十八左右却是宫中的老人儿了。素心原是伺候太妃们的，后来皇后念其细心便把她从永安殿调出来伺候新进宫的小主。
『皇后主子闻说慎小主来自他国，特意让御膳房制作清凉的冰碗和冰镇的酸梅汤给您。』素心笑容可掬地把冰碗一一摆好。
『皇后娘娘对我真用心。』慎常在笑着把冰凉的酸梅汤一喝而尽。慎常在的侍女素媛殷勤地为她又添了一碗。
『正是。』素心笑着为菀布菜。后宫用膳按祖宗历法是不能吃第三口的，若是到了第三口，这菜就得撤下去至少两个月不见影踪，此法是防止有人下毒加害。
菀自幼在王府长大，对于宫中的规矩早就心中有数。
恭禧皇后蒲察氏系出名门，蒲察氏一脉自建国以来便是历出皇后。恭禧皇后是皇太后的亲侄女，由于皇帝不是亲生的，她自然而然会选择娘家中最秀外慧中的亲侄女为皇后，以便牢牢抓住皇权。
如今年仅十九的訾陵拥有一张剑眉星眸、不怒而威的英俊不凡，早在十三岁时便册立同龄的皇后大婚，完成真正意义上的亲政。訾陵坐在养和殿的西偏殿内与皇后用晚膳，一百道宫廷御菜整齐地摆放在三张大圆桌上。訾陵目光落在哪道菜上，二十一岁的太监总管高无求便会举银箸为他布菜，今日他喝了两碗人参母鸡汤后还示意要多喝一碗。
皇后抬眼剃了高无求一眼，『皇上，祖宗有云：凡事不得三。来人，把汤撤下去。』
訾陵错愕地看了皇后一眼，随即又转眼到别的菜中。
饭席间，一个内务府的太监捧着绿头牌恭送到他手边，这些绿头牌放着来去那些旧人。訾陵粗粗浏览了一遍绿头牌，他蹙眉道：『为何不见玄鸟国与赦鬼国的贡女？』
『回皇上的话，菀贵人、通常在和慎常在年岁尚小，月信尚未到来。』皇后笑容可掬地回答訾陵的话。
『朕又岂是娈童之人。去，今夜朕想独自歇一歇。』訾陵挥挥手让小太监把绿头牌撤下去。
『皇上也许久没见过她们了。』皇后优雅地喝着汤，特意装作不经心地说。
『您就饶了朕。』訾陵笑着摆摆手，突然他看见一个小家碧玉般的秀气宫女站在皇后的身旁，此人容貌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是谁。
皇后顺着訾陵的目光往后看去，心中顿时明白了他不愿掀绿头牌的原因。『绘云，把本宫炖的杏仁茶送来。』
『是。』绘云是皇后的随嫁侍女，早些年进宫时还未长开，如今也长得颇有姿色。绘云自小跟着皇后读书识字，自是比宫中不识字的宫女多了几分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
『绘云？好雅气的名字。』訾陵含笑看着绘云，绘云小心翼翼地盛了两碗杏仁茶给两位主子。『朕想晋封宸妃为贵妃一事，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不过很快被她和煦的笑容掩盖过去。『若说侍奉皇上最久的便是宸妃，臣妾也赞同皇上。』
『朕听高无求说宸妃的病情反复，只怕也熬不下去。』说起宸妃这个最早与他共患难的女子，他的内心难免一阵惆怅。
宸妃出身寒微，原是奉茶女官后被訾陵临幸收归官女子之列。后来因小产被訾陵晋为宸答应，随后一年晋为常在、贵人、嫔、贵嫔，诞下夭折的长公主后被破格晋为宸妃。
宸妃宠冠后宫多年，若不是这两年身子欠佳，就连她这个皇后也是拾了宸妃这个空闲才得以多见皇上几面。
『时候不早，臣妾也先行告退。』皇后得体地跪安。『绘云，你留下代本宫照料皇上。』
『是。』绘云低着头跪在地上。绘云以为像平常一样伺候皇上用过点心便是，却不知今夜开始她便不再是个普通的宫女。
玉安扶着皇后慢条斯理地走回清宁宫，期间玉安几番想说些什么，但终是不敢开口。皇后斜了她一眼，『怎了？』
『请恕奴才斗胆，娘娘不怕绘云得宠后反水么？』玉安思来想去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绘云好说歹说也是自己人，总比太后推荐的那些不知根底的要可靠多了。』皇后不是没这个顾虑，可若她不主动只怕将来也只有被痛宰的份儿。
『奴才愚钝，太后是主子的亲姑母，怎也不会为难主子。』玉安道。
『唉，可皇上终究不是她所出，今日她若是拥护皇上，我自是安心。可谁能保证日后？何况本宫虽为皇后，可这后宫还不是本宫说了算。』皇后思及太后过多插手后宫便感到头疼，『宸妃若真成了贵妃，他日晋封为皇贵妃也不是难事。』
『主子多想了，哪有中宫健在就册封皇贵妃的。我清隆国自开国以来就绝无此例，就连皇太后当初也是正正经经地从皇贵妃晋封为皇后的。』玉安对于主子的多虑感到可笑。
『话虽如此，可皇上为宸妃开的先例还少不成？』早年就说过宸妃晋封为贵人便是到头了，可皇上却不理会太后的懿旨硬要晋为嫔。如今皇上又突发奇想要晋她为贵妃，只怕她这个皇后的地位快是保不住了。
『主子切勿忧心，主子不要忘记太医院的杨院判会照料好宸妃小主的。』玉安尽可能地安抚着皇后，以免她乱了心神。
『嗯，也是。』皇后想了想觉得宸妃的事也不急着去办。
让訾陵意料不及的是册文还未拟好，宸妃香消玉损的消息便传出。太后与皇后双双托病告假不主持，其他的妃嫔更是不愿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最后由内务府主持，宸妃的丧礼不算隆重甚至算得上草率。
这是菀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人走茶凉，昔日宸妃在世时，各宫妃嫔也算是殷勤地走动，如今尸骨未寒便被人如褴褛乞丐般嫌弃。这年的年末，菀第一次来了初潮，延晖殿内一片喜庆。
皇后的侍女绘云深得皇上的欢心，很快绘云就从官女子晋封为答应，赐封号：绘，赐住住玉华宫的延英殿，与通常在同住。
后宫从来都讲求出身，像玉华宫四位小主的出身就不足以被其他小主看重。绘答应虽是皇后身边的人，可从她的晋封来看也算不上被皇后看重。菀是本国郡主，位分虽也封贵人，可始终未能侍寝。入宫一年以来，她几乎每夜都会领着素心到宫中僻静处练剑强身健体。她自幼就跟随十三王爷习武，人虽嫁入皇宫内院，可多年的习惯总是难以一时之间改掉。这天夜里，菀独自披着薄披风领着素心到宫中僻静处练剑。她自幼就跟随十三王爷习武，人虽嫁入他乡异国，可多年的习惯总是难以一时之间改掉。
后宫严禁私藏兵器，除了侍卫外一干人等都不允许。菀只得从御花园内折断一段木碎，回宫用小刀削成一柄简易的木剑。素心提着灯笼静静站在一旁，菀在空地上挥舞着手中的木剑。
远处长廊上，訾陵穿着轻薄的便服在散步，高无求提着灯笼为他照明。今夜的訾陵心情极为不爽，太后又干涉前朝政事。对于这个养母，他是心存感恩的，可太后的权欲让他每每招架不住。早在一年前他便知道有人在此地练武，所故特意吩咐高无求每夜到此地巡视，看是否有同一人天天如是来此地练剑。后宫中鱼目混珠的人太多，他早已不再是天真烂漫的孩童，很多事情他都要逐一调查后方才相信，他知道自己犹如惊弓之鸟，可前有虎后有狼的困境让他不得不防备。
花园的角落似乎有忽明忽暗的灯光，訾陵示意高无求领路前往细看。高无求点头称是，刻意隐藏在三丈之远的带刀侍卫做好了戒备。随着步伐的靠近，訾陵明显听到破风声，他颇为诧异地看着空地上挥舞木剑的人影。
『大胆！竟敢在圣驾前舞刀弄枪，还不速手就擒！』高无求尖细的嗓音高声喊着，吓得菀和素心立刻伏在地上。
訾陵的身后涌出十几个带刀侍卫，个个面容严肃凶狠，手中的大刀早已握紧手中。訾陵见两人吓得伏地不起，随即挥挥手让带刀侍卫把手中的刀放下。
『你们是哪个宫房的？』訾陵示意高无求把灯笼举到两个女子的一旁，以便他看清她们的容貌。
『嫔妾乃玉华宫延晖殿纥石烈氏。』菀伏在地上道。
『你便是菀贵人？何以夜不就寝在此地舞刀弄枪？』訾陵借着灯光也算是看清菀的容颜，她有一张好看的鹅蛋脸搭配一双极具勾魂夺魄的双眸，可她的眼波流转间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她仿佛天生便能驾驭如此矛盾而又不突兀的气质。
『嫔妾自幼随十三王爷习武，即便进宫了也须年年如是加以练习。嫔妾不欲今夜打搅到皇上雅兴。』菀不卑不亢地说。
『朕素闻本国上下多敬重十三皇叔。』訾陵淡笑着让素心扶起菀。可菀仍旧是伏在地上恭敬回话。
菀闻言心中一阵不悦，这个皇帝的话语间颇有责怪十三王爷功高盖主的意味。十三王爷纵然有只手遮天的通天本领也不曾想过自立门户当皇帝，为何这些当皇帝的总爱疑神疑鬼忧心自己的皇位。
『本国上下也是敬重皇上，拥戴皇上的。』菀淡淡说。
『若有人恶意诋毁朕，你可会如此这般维护朕？』訾陵上前扶起菀，菀第一次与男性如此亲近，难免脸红耳赤。
『皇上是嫔妾的夫君，嫔妾义不容辞地维护皇上。』菀低着头道。
『若朕做了错事，您还会维护朕？』訾陵和煦一笑。
『孔夫子也有错，更何况是皇上？可皇上是明君犯错自会比嫔妾这等凡夫俗子要少。』菀的话惹得訾陵哈哈一笑。
訾陵让高无求送菀主仆两人回去，这夜他并不着急要宠幸她。宸妃死了也将近一年，可他的内心还是空空的，每当他散步总会不自觉地走到宸妃的宫殿，可那里冷冷清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