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恨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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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二月虽偶有大雪，可依旧掩盖不住宫中的喜气洋洋一片。各宫房都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只是除了皇后的清宁宫。大阿哥的出月便病倒且病情时好时坏，杨明怀虽时刻到清宁宫为大阿哥诊治，但效果并不明显。
皇后闻说大阿哥不肯吃奶便急忙让人去请示皇帝与太后，不一会儿清宁宫中站满了人，东西十二宫的主位无一不在。太后和訾陵一身脸紧张地坐在内殿看太医为大阿哥看病。大阿哥的咽喉处长满了小疱，手脚也出现了红疹子，还有低烧不退的症状。
太医开出了两道方子，一是用野菊花、紫草、地肤子、苦参等煮沸，冷却至适中温度时浸泡手足，以起到清热、化湿、凉血的作用；二是以生甘草，半夏，黄芩，黄连，等古方化湿散分服两次。太医说大阿哥的症状不算严重，所用物品均需放在阳光下暴晒。
『真是造孽呀，这么小的孩子还得受罪。』太后一身明黄色的吉服，她的眼角细纹多了。到底是后宫的孩子难养啊！
皇后闻言哭得稀里哗啦的，她的大阿哥还小怎会遭受此等罪呢？连上苍也不愿意对她伸出援手吗？
『此外，臣以为皇后宫中每日人员来往甚密，实在不宜大阿哥养病。』太医的话让皇后异常激动，在她看来这是有预谋地要分开她母子二人。
『皇上，我清隆自开国以来从无皇子与生母生分的道理，皇上切勿听信谗言。』皇后从乳母手中夺过大阿哥，她紧张地盯着在场的人。
『放肆！身为中宫竞不以皇上为重！！！』太后先声夺人，『昔日先皇在世时就曾想在看才殿后方的宫殿设立阿哥所，以免母子过于情深而耽误了再延育皇嗣的机遇。』
『皇上，请恕臣妾直言，如今大阿哥生病，若由皇后娘娘悉心照料，或许病情也会康复得快一些。』菀上前斗胆进言，孩子生病除了孩子辛苦，做母亲的更加辛苦。她要斗的是皇后不是无辜的孩子，这一点她自问比皇后要好。
『那暂且让大阿哥留在皇后身边，待其病好便送去阿哥所中，由太医与乳母照料。』訾陵感觉太后的话说得有理，何况皇后总爱针对其余妃嫔的孩子，他也不愿自己的孩子会沾染上皇后的阴毒。
『谢皇上。』皇后含着哭腔，抱着大阿哥连声多谢訾陵。
太后让东西十二宫主位离开，她们人还没离开清宁宫，贤贵妃便在屋外道：『妹妹真是好戏，你与皇后素来不合，如今却能句句肺腑之言。此等演技比京中的花旦有过之而无不及。』
『嫔妾只是可怜大阿哥。』菀给贤贵妃施了平礼便先行离开，华妃也不急着回大明宫，她出了清宁宫便喊着菀。她与菀两人并肩而走，菀知道她必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适才多得妹妹出言，要不淑妃就得与二阿哥硬生生的分开了。姐姐自知人微言薄，虽有心护淑妃姐姐却力不从心。』华妃说起话来文文弱弱的的，煞是好听悦耳。
『姐姐侍上比妹妹要久，妹妹知道姐姐也是舍不得二阿哥。』菀知道华妃多年未能生育自是极度渴望孩子，也容不得别人家的孩子受点儿委屈。
『姐姐无能，多年未能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华妃无奈地摇摇头，太医也说过她不是不能怀孕，只是上苍不愿给她一个机会。
『姐姐为何不让太医给您瞧看一下？』菀记得华妃素爱吃用甲鱼，此物滋阳补肾，通血络散瘀块。华妃宫中也是凉饮不断的，或许华妃总有热下注之症故此难以受孕，也不宜受孕。
『太医早就换了几个，可病情还是这样。』华妃知道这也是当初与贤贵妃久居一起，自己嘴馋耐不住一时的冰爽。
『如今虽说是将要开春，可姐姐宫中的凉饮依旧不断？』菀挑眉，多年的宫中生活她只知道只有贤贵妃的宫中凉饮不断，却不知华妃也是如此。
『嗯？不是每个宫房都有供应么？』华妃一愣，站着便不肯迈步子。如此说来也是奇怪，她当初也有问过，可得到的回复却是每个宫房都供应。虽说她也曾心生疑惑过，可皇后也亲自为她解答过。
『此地不宜细说，姐姐若不嫌弃，这夜便随我到玉华宫一住。』菀深感此事的蹊跷，一碗小小的冰饮藏着何等魅力，既然让贤贵妃和华妃如此嗜渴？
菀的手异常冰冷，后宫中的是非之下似乎藏着层层迷雾，到底是苍天有眼抑或是有人事迹败露？
华妃与菀一并踏进屋内，此时屋中的炭火烧得正旺，两人进屋便把厚重的大氅与手套给卸下。华妃一身绀色梅花福字秋装，头上戴的是翡翠福字钿子，有了实权的华妃也开始懂得如何装扮自己了。
『姐姐怎会以为各宫一年到头也有冰碗提供？』菀拉着华妃到长塌上坐下，小顺子搬来小炕桌，素心把点心一一摆上。
『昔日本宫还在晋阳宫之时便时常看见东内苑各宫妃嫔一年到头都供应冰碗，起初本宫也不喜欢，后来便越发喜欢了，一日不吃便显得牵肠挂肚。』华妃以绢巾遮掩半张脸庞，怕是从没与他人谈论自己的馋嘴。
华妃昔日虽是晋阳宫的主位，可诺大的东内苑之中身份最为低微的便是她，东内苑的妃子多是妃位，自是不屑与她深交。皇上虽体恤她娘家为国出力晋她为妃，可到底也是别人之下，何况原本就不甚得宠的她更如悬崖上奔走的马儿般。
菀闻言便蹙眉，华妃此番言论若是真切，那便是冰碗内有乾坤，搞不好都是参合了不少不干不净的脏东西。以前在王府之中就闻说有一种致幻的药物能使人上瘾的，只是此等药物为大内禁药，当时年幼如今也记不起了。
『姐姐休怪妹妹多嘴，冰碗等毕竟是寒凉之物，贪嘴图个舒爽不是不好，只是再好的底子也容易得热下注之症。姐姐还是先忍忍馋。』菀知道贤贵妃一年到头几乎都有热下注之症，此症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年年如是也是难以受孕的。
『难得妹妹不嫌弃姐姐出身寒微，肯与本宫推心置腹。』华妃黯然一笑，她虽为妃，可宫中来往人员甚少，自是苦于无人可倾诉。人前她是风光的妃子，人后又有谁知道她独守空闺多时，她宫中的梁柱与地砖她几乎每天每夜都会数一遍。
『妹妹闻说大明宫昔日为宸妃住所，如今姐姐也不过是草草入住，改日妹妹安排宫人为姐姐添置些用品。』菀知道华妃心善，与后宫中人相比更是显得寂寂无闻，但她若无个人之处又怎能让皇帝时刻惦记着提携？有时候，寂寂无闻、碌碌无为也是一种生存的本事。
『姐姐怎能让你操心呢。』华妃含笑道谢。
菀命人在东偏殿的厢房内换上崭新的被铺让华妃休息，绘贵人这夜要侍寝自是无暇回来。
与华妃的一顿详谈已让她有些了眉目，宫内虽也有供应冰碗之类，可到底不及贤贵妃的供应。早在初入宫时，她就颇为奇怪贤贵妃为何每日都要服用冰碗与冰饮，仲然贤贵妃底子燥热也受不得这种阴凉的食物。
『明日找江源来。』菀越想越觉得此事有蹊跷，只是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查阅后妃的档案。仔细想来，贤贵妃与华妃二人即使在隆冬也不见穿厚重的棉袄，斗篷之下往往穿一件秋装，贤贵妃与华妃两人不是练家子自是不能让真气在身上游走。
『娘娘是否怀疑东内苑中妃嫔服用大内禁药？』刚才听了华妃的一席话，素心心内倒是明了一种药物与华妃症状相似。
『你可听闻过「寒食散」？』菀依稀记得药名，也依稀记得此药物服用后能使人性情亢奋，浑身燥热，要用寒食、喝温酒，甚至脱衣裸袒来发散药力。
『娘娘，此事兹事体大，若无把握切勿轻易揭发。』素心紧张地张望一下屋中可有闲杂人等。
『嗯。』菀知道此事若为真，那下毒手的便只有皇后一人了。东内苑是皇后管辖的范围，德贵妃与宸妃早已病殁，尚在人世的就只有贤贵妃、淑妃与华妃，只是淑妃当初被贤贵妃灌进包含麝香汤汁这一辈子也崩想有孕了，那么余下的妃嫔呢？又是因何而不能有孕？
『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三千宫女胭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与其嫁予侍卫一辈子挨穷，那还不如留在宫中当个风流鬼。』菀合上手中的书籍，她冷冷看着江源。『本宫从来都欣赏会争取的人，本宫让你探查华妃膳食可有下文？』
『回娘娘的话，华妃娘娘的膳食中虽无寒食散，可据微臣给华妃娘娘请平安脉所知，娘娘身子早已如不胜衣，与其档案上的脉象有所出入。』这也是让江源最不明白的，寒食散长期服用可使身子元气大伤，长期服用者多为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和容若枯木，如此简单的病理为何无人得知？
『太医院可有寒食散方？』菀蹙眉，江源这个寂寂无闻的太医也能根据『望闻问切』中的『闻』便知定与寒食散有关，其他的太医又怎会不知？此事定是有人暗中打点，太医院内的人即使知道也不敢声张。
『臣自是不敢欺瞒娘娘，宫中的寒食散主治的是男子五劳七伤、虚羸着床或肾冷脱肛阴肿。其方为紫石英为二两半、白石英二两半、赤石脂二两半、钟乳石二两半、硫磺二两半、并研二两半、防风二两半、栝楼二两半，加以白术七分、人参三两、桔梗五分、细辛五分、干姜五分、桂心五分以及附子三分制成散，酒服方寸匕，一日二次。中间节量，以意裁之。』江源口中的寒食散方乃是『五石更生散』，与民间仅以钟乳石、紫石英、白石英、硫黄、赤石脂五种石药为力的『寒食散』不同，其药理性前者更甚。
民间流传叫法为五石散，服此药后，必须冷食、饮温酒、冷浴、散步、穿薄垢旧衣，如不散发，则须用药发之，因称寒食散。
『宫中负责御药房的管事是何人？』能够掌握药物来源，此人定是大有来头，若论攀龙附凤没人能比得上宫中的奴才，尤其是那些净身了的太监，不能人道只能专心专研害人的谋略。
『据臣所知，此人乃是太后娘家的远房穷亲戚，由于家道中落只得悉数变卖方才求得进宫机会。』这也是他多年不得志才能从那些同病相怜的太医口中摸出这些权力背后的事儿。或许上苍体恤他，如今他也算是出头了。『不过此人只负责在药材进贡的事儿上捞油水，具体负责清算的是御药房中的小太监。』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若无他的授意，御药房的小太监也不敢克扣。言归正传，华妃命不久矣，那贤贵妃呢？』虽菀对贤贵妃也是甚有过节，但也不忍心其被他人谋害。
『华妃娘娘不喜酒味，贤贵妃娘娘每每进膳都得小饮怡情，如若华妃娘娘不出十年病殁，那贤贵妃娘娘就不出三年。此人对药理的认知比一般人要深，两位娘娘的药量也是斟酌得仔细，一时半刻不会丢了性命。』江源的言语间颇为惋惜，这些深宫的女子空有一张美貌，哪个不是蛇蝎心肠？
『本宫以后的大小事宜就由你负责，若本宫与小格格性命堪忧，本宫自会要你九族垫背。你跪安吧。』菀挥挥手让他退下，皇后的才智堪比三个诸葛神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乃是皇后多年治理后宫的手段。
江源退下，素心与小顺子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敢挑起话头。娘娘在沉思之时最不欢喜有人打扰，况且清宁宫不时传出消息说大阿哥的病情反复，娘娘又在这个骨节眼上有孕，早前英常在鬼吼鬼叫着娘娘腹中孩儿命硬，若被有心人利用岂不是母女性命堪休？
菀与绘贵人在御花园散步时在一处假山后被两颗长满了青苔的鹅卵石给滑倒了幸好当时绘贵人与素心眼明手快地稳住了菀，不然这么一滑龙胎定会不保。菀虽没摔伤可也扭伤了左脚，她在两人的搀扶下坐上步撵，小顺子心细地把两颗鹅卵石捡起来，
回宫后，素心请来江源给菀检查脚上的伤，幸好没有伤到筋骨，江源开了几副泡脚的药方便退下。
小顺子把两颗鹅卵石逐一放在小矮桌上，菀和绘贵人端详了许久，此二石上的青苔藓与云嫔宫中的青松盆栽上的一样，可云嫔的白云居离御花园甚远，且能把她的行踪摸得如此清晰，此人必是留意她许久。
到底是栽赃家伙抑或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探究竟便知孰是孰非。菀让素心到大明宫宣称懿贵嫔在西内苑摔倒，一头让小顺子到云嫔殿中宣称懿贵嫔在御花园摔倒。
『娘娘这是？"绘贵人不懂为何要这般安排的，莫非华妃也要跟懿贵嫔生分？
『你且看戏便是。"菀含笑抿了一口茶水。
却说贤贵妃与华妃最先赶来，她们的身后还领着杨明怀，其次便是云嫔，密嫔和敏嫔，最后赶来的是良贵嫔与淑妃。
『好好的，妹妹怎会突然摔倒？』华妃一脸紧张地让杨明怀上前去请脉。
『让华妃娘娘操心了，嫔妾一时没看清脚下的鹅卵石，所以······』菀故作羞愧地低下头。
『可有请过太医？』华妃蹙眉问，『你们这些奴才是怎样伺候主子的？』
『回华妃娘娘，刚才我家小主已请过太医查看说是并无大碍。』素心恭敬地向华妃回话了。
『既然是并无大碍，那再请一次脉又有何不可？』贤贵妃挑眉道，『本宫相信懿贵嫔不会是弄虚作假之人，那又何不好让大家明瞭？』
『懿贵嫔娘娘怀有龙胎，还是让杨大人请脉吧，万一伤着了龙胎，皇上怪罪下来这可怎办？』云嫔体贴地催促杨明怀赶紧上前请脉。
『云嫔为何口出狂言？』华妃惊讶地望着云嫔，『本宫几时说过懿贵嫔伤着龙胎了？』
『华妃娘娘息怒，是嫔妾一时糊涂了。』云嫔语塞。
『依嫔妾看是有人巴不得懿贵嫔娘娘伤着了龙胎。』密嫔反语讥讽道，『云嫔一向与懿贵嫔娘娘少有往来，今日如此热心怕是有人作贼心虚吧？』
『你说谁作贼心虚？！那两颗鹅卵石又不是我放到御花园的，怎会牵扯到我的头上来？』云嫔厉声大喝。
贤贵妃的呼吸声也变粗了，『本宫还有一双眼睛和一双耳朵，孰是孰非还轮不到你们几个口出妄语。』
『御花园？妹妹不是在西内苑中摔倒的么？』华妃蹙眉，『云嫔为何如此清楚鹅卵石的数量？』
『有完没完了，华妃你绕来绕去到底要遮掩什么。本宫可是等着回去给皇后娘娘复命的，杨明怀还愣着作甚。』贤贵妃让杨明怀赶紧给懿贵嫔请脉。
菀也不为难杨明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杨明怀爽快地回到了贤贵妃的疑惑——龙种并无大碍。
华妃刚想开口却被贤贵妃打住，『既然无碍那本宫也赶紧回去给复命，刚才云嫔语漏显然是作贼心虚，那就由本宫亲自处理。』
『且慢，此事若真是云嫔所为，本宫以为贤贵妃娘娘何不与本宫一并领着她到清宁宫去？』华妃深知此事与贤贵妃脱不了干系，若被她把云嫔领走，恐怕这个黑锅是注定解不开的。
开春二月虽偶有大雪，可依旧掩盖不住宫中的喜气洋洋一片。各宫房都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只是除了皇后的清宁宫。大阿哥的出月便病倒且病情时好时坏，杨明怀虽时刻到清宁宫为大阿哥诊治，但效果并不明显。
皇后闻说大阿哥不肯吃奶便急忙让人去请示皇帝与太后，不一会儿清宁宫中站满了人，东西十二宫的主位无一不在。太后和訾陵一身脸紧张地坐在内殿看太医为大阿哥看病。大阿哥的咽喉处长满了小疱，手脚也出现了红疹子，还有低烧不退的症状。
太医开出了两道方子，一是用野菊花、紫草、地肤子、苦参等煮沸，冷却至适中温度时浸泡手足，以起到清热、化湿、凉血的作用；二是以生甘草，半夏，黄芩，黄连，等古方化湿散分服两次。太医说大阿哥的症状不算严重，所用物品均需放在阳光下暴晒。
『真是造孽呀，这么小的孩子还得受罪。』太后一身明黄色的吉服，她的眼角细纹多了。到底是后宫的孩子难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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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臣以为皇后宫中每日人员来往甚密，实在不宜大阿哥养病。』太医的话让皇后异常激动，在她看来这是有预谋地要分开她母子二人。
『皇上，我清隆自开国以来从无皇子与生母生分的道理，皇上切勿听信谗言。』皇后从乳母手中夺过大阿哥，她紧张地盯着在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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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恕臣妾直言，如今大阿哥生病，若由皇后娘娘悉心照料，或许病情也会康复得快一些。』菀上前斗胆进言，孩子生病除了孩子辛苦，做母亲的更加辛苦。她要斗的是皇后不是无辜的孩子，这一点她自问比皇后要好。
『那暂且让大阿哥留在皇后身边，待其病好便送去阿哥所中，由太医与乳母照料。』訾陵感觉太后的话说得有理，何况皇后总爱针对其余妃嫔的孩子，他也不愿自己的孩子会沾染上皇后的阴毒。
『谢皇上。』皇后含着哭腔，抱着大阿哥连声多谢訾陵。
太后让东西十二宫主位离开，她们人还没离开清宁宫，贤贵妃便在屋外道：『妹妹真是好戏，你与皇后素来不合，如今却能句句肺腑之言。此等演技比京中的花旦有过之而无不及。』
『嫔妾只是可怜大阿哥。』菀给贤贵妃施了平礼便先行离开，华妃也不急着回大明宫，她出了清宁宫便喊着菀。她与菀两人并肩而走，菀知道她必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适才多得妹妹出言，要不淑妃就得与二阿哥硬生生的分开了。姐姐自知人微言薄，虽有心护淑妃姐姐却力不从心。』华妃说起话来文文弱弱的的，煞是好听悦耳。
『姐姐侍上比妹妹要久，妹妹知道姐姐也是舍不得二阿哥。』菀知道华妃多年未能生育自是极度渴望孩子，也容不得别人家的孩子受点儿委屈。
『姐姐无能，多年未能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华妃无奈地摇摇头，太医也说过她不是不能怀孕，只是上苍不愿给她一个机会。
『姐姐为何不让太医给您瞧看一下？』菀记得华妃素爱吃用甲鱼，此物滋阳补肾，通血络散瘀块。华妃宫中也是凉饮不断的，或许华妃总有热下注之症故此难以受孕，也不宜受孕。
『太医早就换了几个，可病情还是这样。』华妃知道这也是当初与贤贵妃久居一起，自己嘴馋耐不住一时的冰爽。
『如今虽说是将要开春，可姐姐宫中的凉饮依旧不断？』菀挑眉，多年的宫中生活她只知道只有贤贵妃的宫中凉饮不断，却不知华妃也是如此。
『嗯？不是每个宫房都有供应么？』华妃一愣，站着便不肯迈步子。如此说来也是奇怪，她当初也有问过，可得到的回复却是每个宫房都供应。虽说她也曾心生疑惑过，可皇后也亲自为她解答过。
『此地不宜细说，姐姐若不嫌弃，这夜便随我到玉华宫一住。』菀深感此事的蹊跷，一碗小小的冰饮藏着何等魅力，既然让贤贵妃和华妃如此嗜渴？
菀的手异常冰冷，后宫中的是非之下似乎藏着层层迷雾，到底是苍天有眼抑或是有人事迹败露？
华妃与菀一并踏进屋内，此时屋中的炭火烧得正旺，两人进屋便把厚重的大氅与手套给卸下。华妃一身绀色梅花福字秋装，头上戴的是翡翠福字钿子，有了实权的华妃也开始懂得如何装扮自己了。
『姐姐怎会以为各宫一年到头也有冰碗提供？』菀拉着华妃到长塌上坐下，小顺子搬来小炕桌，素心把点心一一摆上。
『昔日本宫还在晋阳宫之时便时常看见东内苑各宫妃嫔一年到头都供应冰碗，起初本宫也不喜欢，后来便越发喜欢了，一日不吃便显得牵肠挂肚。』华妃以绢巾遮掩半张脸庞，怕是从没与他人谈论自己的馋嘴。
华妃昔日虽是晋阳宫的主位，可诺大的东内苑之中身份最为低微的便是她，东内苑的妃子多是妃位，自是不屑与她深交。皇上虽体恤她娘家为国出力晋她为妃，可到底也是别人之下，何况原本就不甚得宠的她更如悬崖上奔走的马儿般。
菀闻言便蹙眉，华妃此番言论若是真切，那便是冰碗内有乾坤，搞不好都是参合了不少不干不净的脏东西。以前在王府之中就闻说有一种致幻的药物能使人上瘾的，只是此等药物为大内禁药，当时年幼如今也记不起了。
『姐姐休怪妹妹多嘴，冰碗等毕竟是寒凉之物，贪嘴图个舒爽不是不好，只是再好的底子也容易得热下注之症。姐姐还是先忍忍馋。』菀知道贤贵妃一年到头几乎都有热下注之症，此症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可年年如是也是难以受孕的。
『难得妹妹不嫌弃姐姐出身寒微，肯与本宫推心置腹。』华妃黯然一笑，她虽为妃，可宫中来往人员甚少，自是苦于无人可倾诉。人前她是风光的妃子，人后又有谁知道她独守空闺多时，她宫中的梁柱与地砖她几乎每天每夜都会数一遍。
『妹妹闻说大明宫昔日为宸妃住所，如今姐姐也不过是草草入住，改日妹妹安排宫人为姐姐添置些用品。』菀知道华妃心善，与后宫中人相比更是显得寂寂无闻，但她若无个人之处又怎能让皇帝时刻惦记着提携？有时候，寂寂无闻、碌碌无为也是一种生存的本事。
『姐姐怎能让你操心呢。』华妃含笑道谢。
菀命人在东偏殿的厢房内换上崭新的被铺让华妃休息，绘贵人这夜要侍寝自是无暇回来。
与华妃的一顿详谈已让她有些了眉目，宫内虽也有供应冰碗之类，可到底不及贤贵妃的供应。早在初入宫时，她就颇为奇怪贤贵妃为何每日都要服用冰碗与冰饮，仲然贤贵妃底子燥热也受不得这种阴凉的食物。
『明日找江源来。』菀越想越觉得此事有蹊跷，只是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查阅后妃的档案。仔细想来，贤贵妃与华妃二人即使在隆冬也不见穿厚重的棉袄，斗篷之下往往穿一件秋装，贤贵妃与华妃两人不是练家子自是不能让真气在身上游走。
『娘娘是否怀疑东内苑中妃嫔服用大内禁药？』刚才听了华妃的一席话，素心心内倒是明了一种药物与华妃症状相似。
『你可听闻过「寒食散」？』菀依稀记得药名，也依稀记得此药物服用后能使人性情亢奋，浑身燥热，要用寒食、喝温酒，甚至脱衣裸袒来发散药力。
『娘娘，此事兹事体大，若无把握切勿轻易揭发。』素心紧张地张望一下屋中可有闲杂人等。
『嗯。』菀知道此事若为真，那下毒手的便只有皇后一人了。东内苑是皇后管辖的范围，德贵妃与宸妃早已病殁，尚在人世的就只有贤贵妃、淑妃与华妃，只是淑妃当初被贤贵妃灌进包含麝香汤汁这一辈子也崩想有孕了，那么余下的妃嫔呢？又是因何而不能有孕？
『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三千宫女胭脂面，几个春来无泪痕！与其嫁予侍卫一辈子挨穷，那还不如留在宫中当个风流鬼。』菀合上手中的书籍，她冷冷看着江源。『本宫从来都欣赏会争取的人，本宫让你探查华妃膳食可有下文？』
『回娘娘的话，华妃娘娘的膳食中虽无寒食散，可据微臣给华妃娘娘请平安脉所知，娘娘身子早已如不胜衣，与其档案上的脉象有所出入。』这也是让江源最不明白的，寒食散长期服用可使身子元气大伤，长期服用者多为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和容若枯木，如此简单的病理为何无人得知？
『太医院可有寒食散方？』菀蹙眉，江源这个寂寂无闻的太医也能根据『望闻问切』中的『闻』便知定与寒食散有关，其他的太医又怎会不知？此事定是有人暗中打点，太医院内的人即使知道也不敢声张。
『臣自是不敢欺瞒娘娘，宫中的寒食散主治的是男子五劳七伤、虚羸着床或肾冷脱肛阴肿。其方为紫石英为二两半、白石英二两半、赤石脂二两半、钟乳石二两半、硫磺二两半、并研二两半、防风二两半、栝楼二两半，加以白术七分、人参三两、桔梗五分、细辛五分、干姜五分、桂心五分以及附子三分制成散，酒服方寸匕，一日二次。中间节量，以意裁之。』江源口中的寒食散方乃是『五石更生散』，与民间仅以钟乳石、紫石英、白石英、硫黄、赤石脂五种石药为力的『寒食散』不同，其药理性前者更甚。
民间流传叫法为五石散，服此药后，必须冷食、饮温酒、冷浴、散步、穿薄垢旧衣，如不散发，则须用药发之，因称寒食散。
『宫中负责御药房的管事是何人？』能够掌握药物来源，此人定是大有来头，若论攀龙附凤没人能比得上宫中的奴才，尤其是那些净身了的太监，不能人道只能专心专研害人的谋略。
『据臣所知，此人乃是太后娘家的远房穷亲戚，由于家道中落只得悉数变卖方才求得进宫机会。』这也是他多年不得志才能从那些同病相怜的太医口中摸出这些权力背后的事儿。或许上苍体恤他，如今他也算是出头了。『不过此人只负责在药材进贡的事儿上捞油水，具体负责清算的是御药房中的小太监。』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若无他的授意，御药房的小太监也不敢克扣。言归正传，华妃命不久矣，那贤贵妃呢？』虽菀对贤贵妃也是甚有过节，但也不忍心其被他人谋害。
『华妃娘娘不喜酒味，贤贵妃娘娘每每进膳都得小饮怡情，如若华妃娘娘不出十年病殁，那贤贵妃娘娘就不出三年。此人对药理的认知比一般人要深，两位娘娘的药量也是斟酌得仔细，一时半刻不会丢了性命。』江源的言语间颇为惋惜，这些深宫的女子空有一张美貌，哪个不是蛇蝎心肠？
『本宫以后的大小事宜就由你负责，若本宫与小格格性命堪忧，本宫自会要你九族垫背。你跪安吧。』菀挥挥手让他退下，皇后的才智堪比三个诸葛神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乃是皇后多年治理后宫的手段。
江源退下，素心与小顺子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敢挑起话头。娘娘在沉思之时最不欢喜有人打扰，况且清宁宫不时传出消息说大阿哥的病情反复，娘娘又在这个骨节眼上有孕，早前英常在鬼吼鬼叫着娘娘腹中孩儿命硬，若被有心人利用岂不是母女性命堪休？
菀与绘贵人在御花园散步时在一处假山后被两颗长满了青苔的鹅卵石给滑倒了幸好当时绘贵人与素心眼明手快地稳住了菀，不然这么一滑龙胎定会不保。菀虽没摔伤可也扭伤了左脚，她在两人的搀扶下坐上步撵，小顺子心细地把两颗鹅卵石捡起来，
回宫后，素心请来江源给菀检查脚上的伤，幸好没有伤到筋骨，江源开了几副泡脚的药方便退下。
小顺子把两颗鹅卵石逐一放在小矮桌上，菀和绘贵人端详了许久，此二石上的青苔藓与云嫔宫中的青松盆栽上的一样，可云嫔的白云居离御花园甚远，且能把她的行踪摸得如此清晰，此人必是留意她许久。
到底是栽赃家伙抑或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探究竟便知孰是孰非。菀让素心到大明宫宣称懿贵嫔在西内苑摔倒，一头让小顺子到云嫔殿中宣称懿贵嫔在御花园摔倒。
『娘娘这是？"绘贵人不懂为何要这般安排的，莫非华妃也要跟懿贵嫔生分？
『你且看戏便是。"菀含笑抿了一口茶水。
却说贤贵妃与华妃最先赶来，她们的身后还领着杨明怀，其次便是云嫔，密嫔和敏嫔，最后赶来的是良贵嫔与淑妃。
『好好的，妹妹怎会突然摔倒？』华妃一脸紧张地让杨明怀上前去请脉。
『让华妃娘娘操心了，嫔妾一时没看清脚下的鹅卵石，所以······』菀故作羞愧地低下头。
『可有请过太医？』华妃蹙眉问，『你们这些奴才是怎样伺候主子的？』
『回华妃娘娘，刚才我家小主已请过太医查看说是并无大碍。』素心恭敬地向华妃回话了。
『既然是并无大碍，那再请一次脉又有何不可？』贤贵妃挑眉道，『本宫相信懿贵嫔不会是弄虚作假之人，那又何不好让大家明瞭？』
『懿贵嫔娘娘怀有龙胎，还是让杨大人请脉吧，万一伤着了龙胎，皇上怪罪下来这可怎办？』云嫔体贴地催促杨明怀赶紧上前请脉。
『云嫔为何口出狂言？』华妃惊讶地望着云嫔，『本宫几时说过懿贵嫔伤着龙胎了？』
『华妃娘娘息怒，是嫔妾一时糊涂了。』云嫔语塞。
『依嫔妾看是有人巴不得懿贵嫔娘娘伤着了龙胎。』密嫔反语讥讽道，『云嫔一向与懿贵嫔娘娘少有往来，今日如此热心怕是有人作贼心虚吧？』
『你说谁作贼心虚？！那两颗鹅卵石又不是我放到御花园的，怎会牵扯到我的头上来？』云嫔厉声大喝。
贤贵妃的呼吸声也变粗了，『本宫还有一双眼睛和一双耳朵，孰是孰非还轮不到你们几个口出妄语。』
『御花园？妹妹不是在西内苑中摔倒的么？』华妃蹙眉，『云嫔为何如此清楚鹅卵石的数量？』
『有完没完了，华妃你绕来绕去到底要遮掩什么。本宫可是等着回去给皇后娘娘复命的，杨明怀还愣着作甚。』贤贵妃让杨明怀赶紧给懿贵嫔请脉。
菀也不为难杨明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杨明怀爽快地回到了贤贵妃的疑惑——龙种并无大碍。
华妃刚想开口却被贤贵妃打住，『既然无碍那本宫也赶紧回去给复命，刚才云嫔语漏显然是作贼心虚，那就由本宫亲自处理。』
『且慢，此事若真是云嫔所为，本宫以为贤贵妃娘娘何不与本宫一并领着她到清宁宫去？』华妃深知此事与贤贵妃脱不了干系，若被她把云嫔领走，恐怕这个黑锅是注定解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