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金缕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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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顺子领着莫纳格来到华清宫的院子里，一路上莫纳格不时仔细问清小顺子，可小顺子除了摇头便是摇头。后宫中的争斗他在前朝也是有所听闻，如今东西两宫如两只争斗中的猛虎，谁人牵涉其中也未必能自保。
敬贵妃的一身正绿滚黑缎绣梅花金线寿字纹长褂，内衬杏黄色的裙子，在侍女的簇拥下端庄地坐在贵妃椅上。虽是隔着一个薄纱屏风，但旗头上的金饰在阳光下金光闪闪，两端的七尾凤凰则是衔着七串红玛瑙络子，两手各戴着龙凤呈祥的金镯子，平滑的额中一笔轻描了一簇火焰，英气逼人的一对浓眉把她显得不怒而威。
昔日那个轻妆淡漠的清雅妮子早已随光阴魂飞魄散，今日的人已是皇上心中最尊贵的女人，就连宸妃也不及她的半分荣宠。
『微臣叩见敬贵妃娘娘。』莫纳格双膝跪下，薄纱屏风内的人只是慢条斯理地让他站起来。莫纳格低下头不去张望，屏风内的人乃是当朝的西宫贵妃岂是他能窥视的？
『今日本宫传召你前来，乃是有一事要你相助。』菀开门见山地说，『禧贵嫔如今入主承德殿，本是皇上特许的恩宠。可禧贵嫔素日树敌太多，如今贬到西内苑中虽是称了某些人的心，可谁能保证西内苑中没人要蠢蠢欲动？』
『娘娘乃是要微臣去暗中保护禧贵嫔母女？』莫纳格一时错愕，敬贵妃即便胸怀再大也不会轻易原谅杀父仇人的。
『聪明。』菀含笑抿了一口茶水，虽是隔着薄纱屏风，可她依旧能捕捉到莫纳格脸上的细微变化。『皇上虽让本宫照拂禧贵嫔母女，奈何本宫与禧贵嫔素来便是敌对，若由本宫出面只怕她未必肯收这份恩。门面的事儿本宫自能做到周全，可背后就得靠你尽力了。』
『其实以娘娘如今的地位，娘娘大可与皇上商议的。』莫纳格道。
『圣心难测，今日皇上是恨毒了禧贵嫔，可明日重新起用禧贵嫔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东宫迫不及待要铲除她的原因。』菀说，『本宫虽也是容不得她，可皇上对她乃是深存愧疚，本宫此时下手是吃力不讨好的。』
『此人心肠歹毒，若是留了下来也不知她日会否东山再起，说到底她究竟是个烫手山芋。』莫纳格道。
『也正是不知她日后会否东山再起，如今蠢蠢欲动之人虽多，可大多是观望态度为主，也有一小撮人在小试牛刀。』菀口中的一小撮人便是东宫贵妃。
『娘娘的意思，微臣明白了。』莫纳格点头告辞。
小顺子亲自送莫纳格离开，云袖此时才敢说话，『娘娘找这个莫纳格大人只怕有不妥吧？奴婢闻说孝嫔受宠前曾与其交好。』
『孝嫔受宠之时他乃是时刻恪守本分，丝毫没有与孝嫔干出任何茬子，足见他的为人是刚正不可的。』对于莫纳格的为人，菀是十足的信任，当年若不是他为她解围，只怕她也是早早就埋没在后宫中。
『娘娘这回提拔了禧贵嫔在太后面前讨了一个大功，太后那头很是感谢呢。昨日娘娘到无极宫侍奉皇上，宁嬷嬷带着太后的赏赐前来。』云袖笑道。
『你可有打赏宁嬷嬷？』菀淡笑道。
『奴婢擅作主张赏了宁嬷嬷一锭金元宝，其余陪着过来的奴才则是每人一两白银。』云袖有些心虚，也不知自己是否有做错了。
『你师傅把你教导得很好。』太后身边的人都是不能得罪的，就如大户人家中的老太太房里的丫头也比起其他的人要高贵，给少了还会招惹别人说自己小气不识大体。
『奴婢多谢娘娘夸奖。』云袖道。
『你与小顺子把太后赏赐的东西分一分，把剩下的赏给宫中的奴才。』菀摆摆手让云袖扶自己回屋中，内务府的小太监送来今年的新开的梅花，『给其他宫房送去了没？』
『回娘娘的话，今年新开的红梅早已送往钦安殿中。』小太监恭敬地说。
『嗯，也给东宫送去与本宫一样的样式便是。』菀点头，太后讲究着天地间的独尊，宫中每年开得最好的花儿都得送去她宫中。『此外，也给承德殿送，不能怠慢了宫中的谁。』
『嗻。』小太监点头退了出去。
菀拿起剪刀把花瓶里的梅花逐一修剪，她弄得入神居然连屋中走进了人也懵然不知，直到一只黄澄澄的衣袖出现在她的眼前才回过神来，原来是皇上不动声色地走了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菀搁下剪刀行礼，『这宫里的奴才越发没了规矩，连皇上来了也不通传。』
訾陵拉起她让他与自己一同坐下，明黄色的冬装让他看起来高贵俊逸。一缕不属于自己的发丝轻轻缠绕在貂毛领子上，一看便知是从那个脂粉女子宫中走来。
『是朕不许他们通传的，从前你可是甚为欢喜翠绿的色泽，如今倒是故作老成起来。』訾陵笑着打量了菀这一身端庄稳重的打扮。
『皇上这嘴多少年来都胜似蜜糖。』菀让云袖把剪刀撤走，她百无聊赖地玩弄指上的几枚宝石金指环。『惠姐姐的二皇子也快过生辰了，皇上可是想好了要如何筹办？』
『??????啊，若是大皇子在世如今也有四岁了。』訾陵说起二皇子便想起了那个在自己怀里死去的孩子，当时还不过是个八个月大的孩子。
菀低头不语，皇上对大皇子的愧疚便是禧贵嫔一辈子的护身符。嘉妃的孩子早就注定了其命运，庶子是一辈子都甩不开的烙印。她的朝阳公主已有了三岁了，一双龙凤儿女也快一岁了，潼晖也死了三年。
『二皇子的生辰随意便是。』两人静静坐着许久，訾陵才开口打破僵局。
『皇上今夜是留门亦或是回养和殿？』菀看见内务府的小太监正捧着绿头牌在外头等着，自恭熹皇后仙游，这初一十五二十五属于皇后的日子便变得可有可无，虽然訾陵多是留在自己宫中，可也不能总是这般霸占。
『已到了晚膳的时刻??????今夜留门吧。』訾陵挥挥手让高无求到养和殿取来自己的朝服以备明早上朝用。
『小顺子，吩咐小厨房做皇上喜欢的菜。』菀脸上戴着浓浓笑意，可心里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情人间需要感情，可夫妻却不需要。
『今日前朝的人又说起了册立皇贵妃一事，恭熹皇后久病不能治理后宫，协理的重担子一直搁在菀与端贵妃的肩上。前朝的大臣几乎是一面倒地支持端贵妃，说她年资老。』訾陵拉着菀的衣摆道，其实更像是自言自语般。
『皇上大咧咧地给臣妾说这作甚。』菀小女儿态尽显般反拉着他的手。
『朕以为与菀菀早就超越了寻常夫妻的情谊，朕每次在你这儿都会心情愉悦，像是难得找到一个知己般。』訾陵露齿一笑，他只十九岁后便鲜少再展露阳光般的笑容，二十六岁的他似乎不需要笑容。
『原来皇上只把臣妾当作鸟儿般眷养在宫中。』菀可笑地冷哼，『也难为前朝的重臣如此忧心，皇上才不过二十有六，皇后之位确实不能悬空。可是论年资，惠贵妃不是比端贵妃还要久？而且惠贵妃的娘家是开国功臣，家世比起端贵妃更合适，为何前朝的重臣们却一字不提？』
『惠贵妃身子羸弱，且膝下只有一个皇子，那些人看重端贵妃诞下了两位皇子。』訾陵心中也是不甚欢喜端贵妃，加之前朝的重臣几乎是统一口径支持她更是让他心生不愉快，何时开始端贵妃暗中与前朝牵扯在一起的？
『若要推选皇后人选，臣妾是无条件支持惠贵妃的。』菀道，反正她本就不曾属意后位，何人为后本就与自己无关。
『朕以为你会毛遂自荐，看来是朕越来越不了解你了。』訾陵失笑地摇摇头，『端贵妃时常为朕熬煮甜汤，待哪天你也常来来养和殿走动。』
『无极宫乃是皇上办公重地，岂是我等妇人随意进出的？臣妾也不欲被人误会私自会见皇上以外的男子之名。』菀陪着訾陵走到书案前，她摘下护甲交给云袖，亲自为其研磨墨汁。她宫中用的墨砚带着淡淡的竹香，此乃是王爷府中带来的。多少年也舍不得用。
『此物不似宫中所有，是从王府中带来的？』訾陵看似无心，实质对其用品有些不舒爽，王爷府中网罗了天下奇珍，紫薇城国库中的珍品虽多，可其价值仍旧不如一个亲王的收藏。或者在她眼中，自己仍旧是比不上十三王爷？
『不过是孩提时的陈年旧物，早些天翻柜子找到觉得扔了可惜，便取来用之。』菀说得很轻，轻到她也不再感觉到那份痛心。
皇上这一瞒便是一年有余，她荣登敬贵妃之位时，借着高无求的口才一笔带过王爷殉国的消息。他又怎知当年皇后是深怕她没出个一二早早就来告密？
『菀可曾怨恨过朕在你生育时没有告诉你王爷殉国的消息？』訾陵停下手中的笔，伸出手拉着她的手，可指尖触碰到的却是冰冷的金饰指环。
『人死不能复生，皇上节哀啊。』菀含笑道。她手腕中传来金器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冰冷的感觉就如此时此刻的心情。
吃过晚膳，訾陵埋头批阅奏折，菀坐在西域进贡的毛毯上陪两个孩子玩耍。云袖走来低声告诉菀：『敏贵妃说皇上在您宫中，她今夜就不领公主过来了。』
菀点点头，敏贵妃自抚养朝阳公主后便对皇上不那么牵挂了，据她所知皇上这一年半更是没掀过敏贵妃的牌子。以前敏贵妃也说过漫漫长夜靠着点数宫中的物件渡过，如今有了孩子自是有操不完的心。
朝阳公主如今到了读书识字的时期，敏贵妃叫不动内务府购买书籍便来过求她，作为亲娘自是二话不说地狠批了内务府的人。敏贵妃事事以公主为先，深怕别人看轻了这个女儿，她做的比起她要好太多。
咸阳公主站在菀的身旁不时嗯吧嗯吧地牙牙学语，菀一字一句地慢慢教导公主学说话。四皇子趁着母妃的注意力转移，颠簸着跑到訾陵的脚边抱着他的小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莫莫??????莫莫??????』
早就批阅好奏折，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訾陵高兴地抱起孩子逗弄一番，相比起惠贵妃的二皇子与自己过分生疏，端贵妃的三皇子故作老成的模样，他更为喜欢四皇子的天真无邪。他执着四皇子的手，拿起毛笔在白纸上写字，听见訾陵的笑声才扭头看过去，发现四皇子坐在父亲的怀内流着口水笑着。
『此子爱好写字，将来定是个仁君之才。』訾陵抱着孩子逗弄着。
『臣妾倒觉得四皇子会是个文豪。』菀答得谨慎，常言伴君如伴虎，如今人在高处难免被人抓着把柄。
『瞧你这个当额颞的，哪个当父母的不是望子成龙呢，你倒希望他与世无争。』訾陵抱着孩子走了过来与她们一并坐在毯子上。
『龙承九子，子子不同。囚牛好音，睚眦好斗，嘲风好险，蒲牢好鸣，狻猊好静，赑屃好负，狴犴好讼，负屃好文，螭吻好吞。臣妾不过是望子成负屃又有何不可？』菀张开两臂让四皇子回到自己的怀中。
『龙生九子，那你觉得朕更像是九子中的谁？』訾陵拉着菀一边的袖子道，『若你敢胡乱敷衍朕，朕倒要赐你一个狐媚惑主的罪名。』
『皇上乃是四海龙王，岂是龙九子能比拟的。』菀好笑地回话，『若臣妾真能做到「妲己之所誉贵之，妲己之所憎诛之」，皇上再赐臣妾一死又何妨。』
『朕真是说不过你。』訾陵干脆脱靴躺在毯子上，云袖让乳母把两位小主子送回偏殿安抚其入睡。云袖恭敬地往花厅走去，出来时更是放下珠帘稍作遮掩，她与高无求分别站在花厅的两侧等候差遣。
『皇上今日颇为心事重重。』屋内只有她与訾陵，菀也不避嫌地开口问道。
『朕本是属意大皇子为太子，可他不足一岁便夭折。虽说朕如今正值青年，可嫡子的问题始终是搁在眼前的问题。』訾陵还在为朝政的事儿烦心，那些朝廷重臣一口一句不离『国之根本』，一个个深怕他如先帝般早逝。
『如今皇上的子嗣个个尚在幼年，且恭熹皇后又青年早逝，难免他们会白操这份心思。臣妾始终以为当务之急乃是早早定下皇贵妃，以稳住前朝与后宫的异心。』菀的话自有道理在，两宫这一年来势同水火，两宫的宫娥时不时便会明争暗斗一番。
『皇额颞的意思是从蒲察氏的女子中挑选，而皇姑母则是属意从嫡表亲中挑选，可是朕反倒觉得从后宫中挑选比较合适。』訾陵岂会不知两位长辈打的是怎样的算盘，韵贵人当年便是以郡主的身份进宫的，而蒲察氏世代为后位人选，两位长辈争的都是各自的利益。
她们越是斗得难分难解，他便越是厌恶这种唯亲是用的人，江山社稷离不开宗亲的功劳，可也不能总是落在宗亲手中。外戚当权导致皇权动摇的事例不再少数，改朝换代更是时有发生，倘若如此册立一个家世不显赫的皇后又未尝是不可的。
『论年资后宫就只剩下端贵妃与惠贵妃旗鼓相当，两人同期入宫且与皇上年岁相当，阅历比起其他人都要多几年。』禧贵嫔本就为废妃，能重新入主位已是莫大的恩赐，东山再起那更是遥遥无期的事儿。
『恭熹皇后乃是朕幼年因亲订婚，虽品行贤淑奈何未经选择，终究成了朕的心病。』訾陵此话是明摆着把当初的姻缘错付推卸给太后。
菀听后心中冷笑，皇后能嚣张跋扈这么多年还不是訾陵包庇的？『因亲而订』，『未经选择』，言之凿凿地把太后的自私道出，皇上纳后则是颇为无奈之举。
皇后何曾是品行贤淑，她一直都是心肠歹毒至极，她如何加害别人她且不知，可她如何加害于自己却是历历在目。生育朝阳公主时她是如何挑拨贤皇贵妃在玉华宫发难导致她早产，怀有四皇子与咸阳公主时她又是如何命孙皓加害自己？
为了牵制她，甚至把她的毕生挚爱谋杀了，如此歹心肠的人居然还能美化得如菩萨降临？訾陵明知她恨毒了禧贵嫔却仍旧为了他的愧疚感而牺牲了她的情感，要她时时照拂禧贵嫔这个仇人，真是可笑、可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当年若是深究起来，皇后死千回百回也不足为过！
『说了许久，皇上怕是累了，臣妾这就命人收拾好床铺。』菀唤了云袖进来，云袖娴熟地从柜子里捧出一套金蚕丝棉被和铺垫放在架子床上铺好。
菀与訾陵一并步入内殿上床就寝，这夜两人并无翻云覆雨，两人仅是和衣同眠。也许是太累了，訾陵几乎是沾床入眠，可菀却是辗辗反侧许久才睡下。
小顺子领着莫纳格来到华清宫的院子里，一路上莫纳格不时仔细问清小顺子，可小顺子除了摇头便是摇头。后宫中的争斗他在前朝也是有所听闻，如今东西两宫如两只争斗中的猛虎，谁人牵涉其中也未必能自保。
敬贵妃的一身正绿滚黑缎绣梅花金线寿字纹长褂，内衬杏黄色的裙子，在侍女的簇拥下端庄地坐在贵妃椅上。虽是隔着一个薄纱屏风，但旗头上的金饰在阳光下金光闪闪，两端的七尾凤凰则是衔着七串红玛瑙络子，两手各戴着龙凤呈祥的金镯子，平滑的额中一笔轻描了一簇火焰，英气逼人的一对浓眉把她显得不怒而威。
昔日那个轻妆淡漠的清雅妮子早已随光阴魂飞魄散，今日的人已是皇上心中最尊贵的女人，就连宸妃也不及她的半分荣宠。
『微臣叩见敬贵妃娘娘。』莫纳格双膝跪下，薄纱屏风内的人只是慢条斯理地让他站起来。莫纳格低下头不去张望，屏风内的人乃是当朝的西宫贵妃岂是他能窥视的？
『今日本宫传召你前来，乃是有一事要你相助。』菀开门见山地说，『禧贵嫔如今入主承德殿，本是皇上特许的恩宠。可禧贵嫔素日树敌太多，如今贬到西内苑中虽是称了某些人的心，可谁能保证西内苑中没人要蠢蠢欲动？』
『娘娘乃是要微臣去暗中保护禧贵嫔母女？』莫纳格一时错愕，敬贵妃即便胸怀再大也不会轻易原谅杀父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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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以娘娘如今的地位，娘娘大可与皇上商议的。』莫纳格道。
『圣心难测，今日皇上是恨毒了禧贵嫔，可明日重新起用禧贵嫔也不是不可能的，这也是东宫迫不及待要铲除她的原因。』菀说，『本宫虽也是容不得她，可皇上对她乃是深存愧疚，本宫此时下手是吃力不讨好的。』
『此人心肠歹毒，若是留了下来也不知她日会否东山再起，说到底她究竟是个烫手山芋。』莫纳格道。
『也正是不知她日后会否东山再起，如今蠢蠢欲动之人虽多，可大多是观望态度为主，也有一小撮人在小试牛刀。』菀口中的一小撮人便是东宫贵妃。
『娘娘的意思，微臣明白了。』莫纳格点头告辞。
小顺子亲自送莫纳格离开，云袖此时才敢说话，『娘娘找这个莫纳格大人只怕有不妥吧？奴婢闻说孝嫔受宠前曾与其交好。』
『孝嫔受宠之时他乃是时刻恪守本分，丝毫没有与孝嫔干出任何茬子，足见他的为人是刚正不可的。』对于莫纳格的为人，菀是十足的信任，当年若不是他为她解围，只怕她也是早早就埋没在后宫中。
『娘娘这回提拔了禧贵嫔在太后面前讨了一个大功，太后那头很是感谢呢。昨日娘娘到无极宫侍奉皇上，宁嬷嬷带着太后的赏赐前来。』云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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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擅作主张赏了宁嬷嬷一锭金元宝，其余陪着过来的奴才则是每人一两白银。』云袖有些心虚，也不知自己是否有做错了。
『你师傅把你教导得很好。』太后身边的人都是不能得罪的，就如大户人家中的老太太房里的丫头也比起其他的人要高贵，给少了还会招惹别人说自己小气不识大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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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娘娘的话，今年新开的红梅早已送往钦安殿中。』小太监恭敬地说。
『嗯，也给东宫送去与本宫一样的样式便是。』菀点头，太后讲究着天地间的独尊，宫中每年开得最好的花儿都得送去她宫中。『此外，也给承德殿送，不能怠慢了宫中的谁。』
『嗻。』小太监点头退了出去。
菀拿起剪刀把花瓶里的梅花逐一修剪，她弄得入神居然连屋中走进了人也懵然不知，直到一只黄澄澄的衣袖出现在她的眼前才回过神来，原来是皇上不动声色地走了进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菀搁下剪刀行礼，『这宫里的奴才越发没了规矩，连皇上来了也不通传。』
訾陵拉起她让他与自己一同坐下，明黄色的冬装让他看起来高贵俊逸。一缕不属于自己的发丝轻轻缠绕在貂毛领子上，一看便知是从那个脂粉女子宫中走来。
『是朕不许他们通传的，从前你可是甚为欢喜翠绿的色泽，如今倒是故作老成起来。』訾陵笑着打量了菀这一身端庄稳重的打扮。
『皇上这嘴多少年来都胜似蜜糖。』菀让云袖把剪刀撤走，她百无聊赖地玩弄指上的几枚宝石金指环。『惠姐姐的二皇子也快过生辰了，皇上可是想好了要如何筹办？』
『??????啊，若是大皇子在世如今也有四岁了。』訾陵说起二皇子便想起了那个在自己怀里死去的孩子，当时还不过是个八个月大的孩子。
菀低头不语，皇上对大皇子的愧疚便是禧贵嫔一辈子的护身符。嘉妃的孩子早就注定了其命运，庶子是一辈子都甩不开的烙印。她的朝阳公主已有了三岁了，一双龙凤儿女也快一岁了，潼晖也死了三年。
『二皇子的生辰随意便是。』两人静静坐着许久，訾陵才开口打破僵局。
『皇上今夜是留门亦或是回养和殿？』菀看见内务府的小太监正捧着绿头牌在外头等着，自恭熹皇后仙游，这初一十五二十五属于皇后的日子便变得可有可无，虽然訾陵多是留在自己宫中，可也不能总是这般霸占。
『已到了晚膳的时刻??????今夜留门吧。』訾陵挥挥手让高无求到养和殿取来自己的朝服以备明早上朝用。
『小顺子，吩咐小厨房做皇上喜欢的菜。』菀脸上戴着浓浓笑意，可心里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情人间需要感情，可夫妻却不需要。
『今日前朝的人又说起了册立皇贵妃一事，恭熹皇后久病不能治理后宫，协理的重担子一直搁在菀与端贵妃的肩上。前朝的大臣几乎是一面倒地支持端贵妃，说她年资老。』訾陵拉着菀的衣摆道，其实更像是自言自语般。
『皇上大咧咧地给臣妾说这作甚。』菀小女儿态尽显般反拉着他的手。
『朕以为与菀菀早就超越了寻常夫妻的情谊，朕每次在你这儿都会心情愉悦，像是难得找到一个知己般。』訾陵露齿一笑，他只十九岁后便鲜少再展露阳光般的笑容，二十六岁的他似乎不需要笑容。
『原来皇上只把臣妾当作鸟儿般眷养在宫中。』菀可笑地冷哼，『也难为前朝的重臣如此忧心，皇上才不过二十有六，皇后之位确实不能悬空。可是论年资，惠贵妃不是比端贵妃还要久？而且惠贵妃的娘家是开国功臣，家世比起端贵妃更合适，为何前朝的重臣们却一字不提？』
『惠贵妃身子羸弱，且膝下只有一个皇子，那些人看重端贵妃诞下了两位皇子。』訾陵心中也是不甚欢喜端贵妃，加之前朝的重臣几乎是统一口径支持她更是让他心生不愉快，何时开始端贵妃暗中与前朝牵扯在一起的？
『若要推选皇后人选，臣妾是无条件支持惠贵妃的。』菀道，反正她本就不曾属意后位，何人为后本就与自己无关。
『朕以为你会毛遂自荐，看来是朕越来越不了解你了。』訾陵失笑地摇摇头，『端贵妃时常为朕熬煮甜汤，待哪天你也常来来养和殿走动。』
『无极宫乃是皇上办公重地，岂是我等妇人随意进出的？臣妾也不欲被人误会私自会见皇上以外的男子之名。』菀陪着訾陵走到书案前，她摘下护甲交给云袖，亲自为其研磨墨汁。她宫中用的墨砚带着淡淡的竹香，此乃是王爷府中带来的。多少年也舍不得用。
『此物不似宫中所有，是从王府中带来的？』訾陵看似无心，实质对其用品有些不舒爽，王爷府中网罗了天下奇珍，紫薇城国库中的珍品虽多，可其价值仍旧不如一个亲王的收藏。或者在她眼中，自己仍旧是比不上十三王爷？
『不过是孩提时的陈年旧物，早些天翻柜子找到觉得扔了可惜，便取来用之。』菀说得很轻，轻到她也不再感觉到那份痛心。
皇上这一瞒便是一年有余，她荣登敬贵妃之位时，借着高无求的口才一笔带过王爷殉国的消息。他又怎知当年皇后是深怕她没出个一二早早就来告密？
『菀可曾怨恨过朕在你生育时没有告诉你王爷殉国的消息？』訾陵停下手中的笔，伸出手拉着她的手，可指尖触碰到的却是冰冷的金饰指环。
『人死不能复生，皇上节哀啊。』菀含笑道。她手腕中传来金器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冰冷的感觉就如此时此刻的心情。
吃过晚膳，訾陵埋头批阅奏折，菀坐在西域进贡的毛毯上陪两个孩子玩耍。云袖走来低声告诉菀：『敏贵妃说皇上在您宫中，她今夜就不领公主过来了。』
菀点点头，敏贵妃自抚养朝阳公主后便对皇上不那么牵挂了，据她所知皇上这一年半更是没掀过敏贵妃的牌子。以前敏贵妃也说过漫漫长夜靠着点数宫中的物件渡过，如今有了孩子自是有操不完的心。
朝阳公主如今到了读书识字的时期，敏贵妃叫不动内务府购买书籍便来过求她，作为亲娘自是二话不说地狠批了内务府的人。敏贵妃事事以公主为先，深怕别人看轻了这个女儿，她做的比起她要好太多。
咸阳公主站在菀的身旁不时嗯吧嗯吧地牙牙学语，菀一字一句地慢慢教导公主学说话。四皇子趁着母妃的注意力转移，颠簸着跑到訾陵的脚边抱着他的小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莫莫??????莫莫??????』
早就批阅好奏折，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訾陵高兴地抱起孩子逗弄一番，相比起惠贵妃的二皇子与自己过分生疏，端贵妃的三皇子故作老成的模样，他更为喜欢四皇子的天真无邪。他执着四皇子的手，拿起毛笔在白纸上写字，听见訾陵的笑声才扭头看过去，发现四皇子坐在父亲的怀内流着口水笑着。
『此子爱好写字，将来定是个仁君之才。』訾陵抱着孩子逗弄着。
『臣妾倒觉得四皇子会是个文豪。』菀答得谨慎，常言伴君如伴虎，如今人在高处难免被人抓着把柄。
『瞧你这个当额颞的，哪个当父母的不是望子成龙呢，你倒希望他与世无争。』訾陵抱着孩子走了过来与她们一并坐在毯子上。
『龙承九子，子子不同。囚牛好音，睚眦好斗，嘲风好险，蒲牢好鸣，狻猊好静，赑屃好负，狴犴好讼，负屃好文，螭吻好吞。臣妾不过是望子成负屃又有何不可？』菀张开两臂让四皇子回到自己的怀中。
『龙生九子，那你觉得朕更像是九子中的谁？』訾陵拉着菀一边的袖子道，『若你敢胡乱敷衍朕，朕倒要赐你一个狐媚惑主的罪名。』
『皇上乃是四海龙王，岂是龙九子能比拟的。』菀好笑地回话，『若臣妾真能做到「妲己之所誉贵之，妲己之所憎诛之」，皇上再赐臣妾一死又何妨。』
『朕真是说不过你。』訾陵干脆脱靴躺在毯子上，云袖让乳母把两位小主子送回偏殿安抚其入睡。云袖恭敬地往花厅走去，出来时更是放下珠帘稍作遮掩，她与高无求分别站在花厅的两侧等候差遣。
『皇上今日颇为心事重重。』屋内只有她与訾陵，菀也不避嫌地开口问道。
『朕本是属意大皇子为太子，可他不足一岁便夭折。虽说朕如今正值青年，可嫡子的问题始终是搁在眼前的问题。』訾陵还在为朝政的事儿烦心，那些朝廷重臣一口一句不离『国之根本』，一个个深怕他如先帝般早逝。
『如今皇上的子嗣个个尚在幼年，且恭熹皇后又青年早逝，难免他们会白操这份心思。臣妾始终以为当务之急乃是早早定下皇贵妃，以稳住前朝与后宫的异心。』菀的话自有道理在，两宫这一年来势同水火，两宫的宫娥时不时便会明争暗斗一番。
『皇额颞的意思是从蒲察氏的女子中挑选，而皇姑母则是属意从嫡表亲中挑选，可是朕反倒觉得从后宫中挑选比较合适。』訾陵岂会不知两位长辈打的是怎样的算盘，韵贵人当年便是以郡主的身份进宫的，而蒲察氏世代为后位人选，两位长辈争的都是各自的利益。
她们越是斗得难分难解，他便越是厌恶这种唯亲是用的人，江山社稷离不开宗亲的功劳，可也不能总是落在宗亲手中。外戚当权导致皇权动摇的事例不再少数，改朝换代更是时有发生，倘若如此册立一个家世不显赫的皇后又未尝是不可的。
『论年资后宫就只剩下端贵妃与惠贵妃旗鼓相当，两人同期入宫且与皇上年岁相当，阅历比起其他人都要多几年。』禧贵嫔本就为废妃，能重新入主位已是莫大的恩赐，东山再起那更是遥遥无期的事儿。
『恭熹皇后乃是朕幼年因亲订婚，虽品行贤淑奈何未经选择，终究成了朕的心病。』訾陵此话是明摆着把当初的姻缘错付推卸给太后。
菀听后心中冷笑，皇后能嚣张跋扈这么多年还不是訾陵包庇的？『因亲而订』，『未经选择』，言之凿凿地把太后的自私道出，皇上纳后则是颇为无奈之举。
皇后何曾是品行贤淑，她一直都是心肠歹毒至极，她如何加害别人她且不知，可她如何加害于自己却是历历在目。生育朝阳公主时她是如何挑拨贤皇贵妃在玉华宫发难导致她早产，怀有四皇子与咸阳公主时她又是如何命孙皓加害自己？
为了牵制她，甚至把她的毕生挚爱谋杀了，如此歹心肠的人居然还能美化得如菩萨降临？訾陵明知她恨毒了禧贵嫔却仍旧为了他的愧疚感而牺牲了她的情感，要她时时照拂禧贵嫔这个仇人，真是可笑、可叹！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西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当年若是深究起来，皇后死千回百回也不足为过！
『说了许久，皇上怕是累了，臣妾这就命人收拾好床铺。』菀唤了云袖进来，云袖娴熟地从柜子里捧出一套金蚕丝棉被和铺垫放在架子床上铺好。
菀与訾陵一并步入内殿上床就寝，这夜两人并无翻云覆雨，两人仅是和衣同眠。也许是太累了，訾陵几乎是沾床入眠，可菀却是辗辗反侧许久才睡下。